我耳边响起极细的声音说道:‘喂,小姑娘,你要上勾漏山去,总得找几个同伴,巧得很,只要今天傍晚赶去岭脚,就可以遇上。’我四顾根本没看到人,心想:那一定遇上异人了,所以赶来这里看看,果然遇上你们了。”
西门大娘急着问道:“那人是不是穿一件灰布道袍的老道士?”
闻家珍摇摇头道:“不是,那人……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没有注意他,但绝不是道士。”
西门大娘道:“这就奇了,这人会是谁呢?”
正说之间,突见一道人影飞也似奔了过来,口中叫道。“两位师父,你们找得徒儿好苦,但总算给徒儿找到了。”
这人正是假扮南荒双奇徒弟的钱电,他奔到几人近前,喜道:“原来两位老人家找到三位姑……公子了。”
他因不认识闻家珍,口中几乎说出“三位姑娘”,临时又改成了“公子”。
东门奇呵呵一笑道:“钱老二,咱们用不着再改扮什么南荒双奇,勾漏山早已知道老夫是什么人了。”
说到这里,“哦”了一声,问道:“这里附近,前不靠店,后不靠村,看来今晚咱们只好在这里露宿一宵了。”
闻家珍这一会功夫,已和梁慧君等三位姑娘谈得极熟,说道:“明天如果路过城镇,我也去买一套男装,改扮成男子才对。”
英无双咕的笑道:“对啊,闻姐姐也改扮成男子,我们四个也是武林四公子。”
裴畹兰道:“不,我觉得闻姐姐还是不改扮的好。”
闻家珍道:“为什么呢?”
裴畹兰道:“因为你要报伯父伯母的大仇,就要他们知道你是伯父伯母的女儿,堂堂正正的手刃血仇,自然不用改扮的好。”
闻家珍听得热血沸腾,切齿道:“裴姐姐说得对,我要他们知道我就是闻家珍。”
容县,是前去勾漏的必经之地。
东大街街尾,有一家小酒店。
这家酒店小得像一条狭窄的小弄,跨进门去只有三张“半桌”,靠着墙壁,边上已经仅容一个人可以通过,里首就是切卤菜,舀酒的地方。
这家小酒店只有一个弯腰老头掌柜兼跑堂,夜晚打了烊,把三张“半桌”拼起来就是他的床铺了。
这时傍晚时光,小酒店里走进来两个酒客,一个是蓬着一头乱发的老人,身上穿一件灰布道袍,本来是灰白色的,但不知他穿了多少年从没洗过,脏得已经变成黑色。
老道人后面却是一个丰神俊朗的青衫少年,腰悬青穗古剑,飘逸潇洒。
这两人如论衣着、年龄、身份,一个是又穷又老的道人,一个则是翩翩少年公子,怎么说都不该走在一起的,但他们却偏偏走在一起。
他们当然就是自称茅山四茅君的茅四和穆乘风了。
茅四跨进门,还没落坐,就大声嚷道:“老伙计,快给老道来一壶酒,不用烫,要快,老道酒虫已经爬到喉咙里来了,又干又痒。”
两人刚在一张“半桌”上对面坐下,弯腰老头连声应着,立即送上一壶酒来,笑道:“道长多年不见了,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茅四道接过酒壶,对着嘴一阵咕咕大喝,才吁了口气,大笑道:“自然是东北风了,不然怎会把贫道吹到西南来?”接着哦了一声,急急问道:“老伙计,我问你一件事,最近有没有看到醉鬼张老儿?”
他口中的醉鬼自然是醉鬼老张三了。
弯腰老头双目一瞪,说道:“你和他约好了到这里来的?你们莫非有什么事?”
原来他们是旧识。
茅四道:“你看到过他了?什么时候的事?”
弯腰老头道:“昨晚他就在小老儿这里喝酒……”
茅四一把拉住弯腰老道衣袖,急急问道:“他人在哪里?”
弯腰老头摇着头道:“昨晚喝得醉醺醺的走了。”
茅四砰的一声手掌拍在半桌上,说道:“这个醉鬼,老道从金陵找到这里,就是没找到他,他又充军似的充到哪里去了?”
穆乘风心中暗道:“看来这卖酒的老头,一定也是一位隐迹风尘异人了!”
弯腰老头回身才切来了一盘卤菜,含笑问道:“小哥喝不喝酒?”
穆乘风道:“在下不喝酒,老丈这里有面就给在下下一碗面好了。”
弯腰老头道:“有,有,老汉马上去下。”
转身朝里行去。
一壶酒,茅四喝不了几口,就壶底翻天。弯腰老头先送来一壶,只是给他应应急的,这回身进去,就捧了二十斤的一个小坛走出,说道:“道长自己倒吧!”
茅四接过酒坛,笑道:“还倒什么:直接从嘴里灌下去,不是更过瘾吗?”
说着举起酒坛,对着嘴就咕咕的喝了下去。
不多一会,弯腰老头下了一碗面送来,穆乘风就拿起筷子吃面。
等他把一碗面吃完,茅四一坛二十斤的酒也已经灌进肚子,站起身道:“走,贺老儿大概也要打烊了。”
两人走出小酒店,依然是茅四走在前面,但他并没朝大街上去投宿,只是朝一条小径上行去。
穆乘风知道他的脾气,不喜欢找客店落脚,这一路走了几千里,都是找庙宇去打尖,自己跟着他,反正也已习惯了。
正行之际,穆乘风悄声道:“道长,咱们被人缀上了。”
茅四打了个酒呃,只“唔”了一声,踉踉跄跄的一直朝前走去。
一会工夫来至一座小山脚下的一间破庙,昂然走入,一句话也没说,就走到神龛东首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经全黑,小庙就只有这么一间大殿,和草长没胫的小天井。穆乘风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
和这位四茅君在一起,真是乏味之极,他跑路的时候,多半都是喝醉了酒,一路踉踉跄跄的,自然不好和他说话。
打尖的时候,他要喝酒,而且喝起酒来,猴急得恨不得把一坛酒一口吞下去,根本没时间和他说话。等到睡觉的时候,他又喝得酪酊大醉,一坐下来,就阖上眼皮,呼呼作声。
每天都是如此,只有今天,和卖酒老头说了几句话,那是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穆乘风也习惯了,你打盹的时候,我就静坐练功。
现在正待坐下来练功,瞥见庙门左首似有一个人影掩藏着身子往里觑探,心中不禁一动。身形一晃,飞越出墙头,轻如落叶,悄悄落到那人身后,以他目前的功力,那人当然不会发觉。
穆乘风这回看清穆了,这人一身黑衣,也是个驼背老人,他先前还以为是卖酒的弯腰老头,但却不像,卖酒老头只是弯着腰。这人背上却有驼峰。
这下看仔细了,穆乘风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这驼背老者隐身庙门之外,虽似向里觑视,但看他这姿势,似是正待举脚往里走去模样,但一直是这个姿势,身子一动也不曾动过。
哈,原来这人被人制住了穴道,才定着身子没有动静,这自然是茅四道长的杰作了。
既被制住了,他自然要去看看这是什么人,也要问问他是什么人派来的,穆乘风举步走到这人面前,很快就认出来了,他是江南分令令主诸葛真的手下祁连铁驼。
祁连铁驼身子被制,看到穆乘风,似是有了喜色,眨动眼睛,好像有话要说,但却说不出话来。
穆乘风抬手替他解开了被制的穴道,问道,“铁老丈是跟踪在下来的?”
祁连铁驼只活动了下手脚,就扑的跪了下去,说道:“求求穆少侠……”
他底下的话还没说完,穆乘风一怔,慌忙双手一伸把他扶了起来,口中说道,“铁老丈快不可如此,快快请起。”
祁连铁驼却义要往下跪去。他老脸凄穆,续道:“穆少侠,铁光潜守候少侠,已非一日,为的是恳求少侠一伸援手,铁某感激不尽。”
穆乘风道:“铁老丈究竟有什么事,但请明说,只要在下能力所及,绝不推辞,千万不可行此大礼。”
祁连铁驼道:“少侠一诺千金。令主就有救了!”
穆乘风道,“铁老丈是说葛大哥?他怎么了?”
祁连铁驼道:“不瞒少侠说。当初诸葛真奉派担任江南分令令主之前,江南分令只有副令主,没有令主,一切由总监秦大娘代理。秦大娘一再失利,败在少侠手下,自然对少侠衔之切骨,回去之后,就在夫人面前进谗,指令主和少侠结为兄弟,吃里扒外,暗中支持少侠。夫人一怒之下,把令主囚禁冰牢,那冰牢之中,都是千年不化之冰,武功再高的人,被关上几天,就会全身血脉凝结,僵冻而死,铁某一直追随令主,也是看他长大的,这冰牢奇寒,旁人进去就会被寒气侵袭,只有少侠练的是九阴神功,不惧寒冷,可以救人。”
穆乘风道:“葛大哥虽是江南分令令主,但也是在下的结义兄长,救他是义不容辞,只是葛大哥是勾漏夫人门下,在下去把他救出来了,岂不更激怒了勾漏夫人,在下并不是怕她,但葛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