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发老人气呼呼道:“我问你,这么许多牢房,你都不去住,为什么偏偏要和老夫同住一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穆乘风欠身而起,笑道:“老人家,说话要讲道理,这是牢监,不是客店施舍,在下更不是花钱的客人,人家高兴把我关在哪一间,能由得我作主么?”
斑发老人道:“你这样子,分明比住客店旅社还惬意,老夫就不信你作不了主,你根本是存心要跟老夫过不去。”
穆乘风道:“怎见我很惬意?”
斑发老人指着满屋陈设道:“你瞧!床帐书案,样样齐全,你像是坐牢的囚犯吗?”
穆乘风道:“噢!原来你是说这些,其实你也算不了什么,你若瞧着眼红,也可以叫他们照样送一份进来。”
斑发老人怒吼道:“谁稀罕这些狗屁东西,老夫要你另搬一间房,滚得越远越好!”
穆乘风耸耸肩道:“很抱歉,此事我无法自作主张,你老人家也作不了主,这得要人家答应才行。”
那斑发老人恨恨说道:“好!你不走我走,我要他们给我另换一间。”
说完,奔到铁栅前,嘶声大叫道:“来人呀!来人呀!”
巡牢武士和刘阎王闻声赶至,喝问何事?那斑发老人道:“老夫不愿和这小辈同居一室,你们替我另换一间,宁可去‘普通房’或者‘统间’都行。”
刘阎王望望穆乘风,尚未开口,穆乘风已经抢先笑道:“这位老人家是说着好玩的,他和在下打赌,要把石牢中所有的牢房都住遍,你们如果不嫌麻烦,就替他换一间吧!”
斑发老人怒叱道:“胡说!谁和你打赌了?”
穆乘风笑道:“老人家,玩笑归玩笑,一句闲话,何必认真呢,就算在下输了如何?”。斑发老人气得连连顿脚,心里越急,越是无法分辨,怒极骂道:“你……你这畜牲……”。
穆乘风毫不生气,含笑道:“都怪我不该多嘴,好吧!你老人家爱怎么换,就怎么换,等你老人家将全牢房间都住遍了,反正我也只输一次东西,大家都是阶下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说兑现呢,何苦拿他们作耍寻开心……”
刘阎王听得勃然大怒,斡指斑发老人叱道:“老鬼,你是吃饱了撑得慌,没事拿老子当下人使唤吗?现在,老子敬警告你,再不安分,别怪姓刘的给你苦头吃!”
那巡牢武士也骂道:“这老狗平时装得老实,敢情挺能作怪的,只要你敢再嚷一声,老子就用铁线穿了你的琵琶骨,不信你就试试。”
两人喝骂了一阵,悻悻离去。那斑发老人有口难辩,直气得脸色铁青,险些昏倒在铁栅前。
穆乘风轻轻走了过去,歉然说道:“老前辈请多原谅,只为了求教方便,晚辈不得不出此下策。”
斑发老人忽然长叹了一口气,颓丧说道:“穆乘风,我与你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寻我纠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穆乘风微笑道:“晚辈并无恶意,只想知道老前辈是不是当年恶人谷四大恶人之一?”
斑发老人道:“我的身世,与你有何相干?”
穆乘风道:“既属同难,自当互相关注,何况晚辈曾和火神章老前辈有一段渊源,所以……”
斑发老人突然截口道:“不要说下去了,穆乘风,如果你此来确无恶意,也没有企图,能不能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穆乘风道:“什么事?”
斑发老人向石牢甬道张望了一眼,然后肃容低声说道:“请你离开这间牢房,让我独居三数天,行吗?”
穆乘风诧道:“老前辈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这间牢房?”
斑发老人道:“你现在不要问原因,只要你答应,少则一二日,多则三四日,老夫保证给你最优厚的酬谢。”
穆乘风沉吟道:“老前辈是嫌我拢打了你的清静?”
斑发老人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老夫急需数日宁静,这于你无损,于老夫却关系重大。”
穆乘风诧异的问道:“这三四天,对老前辈竟那么重要?”
斑发老人连声道:“太重要了!不仅对老夫,对你也有莫大裨益,老夫言出由衷,决不敢骗你。”
穆乘风见他企盼的望着自己,目光中居然充满了哀求之意,不由孤疑忖道:他准备利用这三四两天时间做什么?莫非企图,怕我泄漏他的秘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别说这座石牢是山岩凿成,坚固异常,即使能破牢而出,也通不过牢外那座乱石阵,就算能通过石阵,也无法逃出谷口的峡道,看他气色阴晦眼无神光,分明武功已被破去,就凭—双肉掌,要想打破石牢,那真是痴人说梦了!
那么,他这般低声下气,哀求数日时间,究竟想干什么呢?
穆乘风默默思忖着没有回答,斑发老人又焦急的追问道:“最多只有三四天,你都不肯答应吗?你这上缠着老夫,于己无益,却坏了我的大事,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又有什么好处?”
穆乘风道:“晚辈正在考虑应该用个什么样的藉口,才不能露出痕迹地迁出这个牢房,老前辈能让我静静酌想一想,再作决定如何?”
斑发老人听了这话,似乎颇感失望,怏怏走回自己的木床,盘膝坐下,半晌;才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今夜之前,作个决断,老夫已算得仁至义尽,没有办法再忍耐了。”
穆乘风点点头,虽然觉得老人话中暗存威胁,却没有再开口。
他也知道三四天内,要人斑发老人口中探问些什么,业已无望,既如此,何不照他的要求,暂时迁到另一间牢房去,倒可以看看他这几天内,能弄出什么玄虚?
主意打定,偷眼望望那斑发老人,却见他盘膝俯首,仿佛已经入定。
穆乘风微微—笑,双目渐事,也人了梦乡。
他整夜未眠,精神早巳疲惫不堪,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直到陈秃子送午饭来,才被吵醒。
食盒中不再是“盐水煮空心莱”,换了三荤一素,外加一大碗肉丸汤。但穆乘风并不太饿,只略吃了些,便放下碗筷,斑发老人也仅用了半碗饭,仍旧回一木床上,盘膝跌坐,不言不语。
收取食具的时候,陈秃子四顾无人,忽然偷偷塞给穆乘风一个纸团。
拆开纸团,只见上面潦草的写道:“郭、杜诸人已抵谷外,宋女无恙,唯解药尚未到手,切盼忍耐数日,当有佳音。”
纸上未落下款,不知出自何人之手,那潦草的字体,也好像是故意造成的,除了那短短的几句话,再没有其他图记暗号。
穆乘风看完,一颗心不禁狂跳起来,暗想这人既能托陈秃子偷传纸团,必然也是复仇会的人,可是,复仇会的人怎会告诉自己这些消息?怎会替自己盗取解药?
啊!难道会是小红?
乍想起来,只有小红的可能性最大,但小红不认识宋莲翘,更不知道郭竟和杜腐,信中怎会有“郭、杜诸人已抵谷外”的话句呢?
穆乘风本来尚有睡意,看了这封无头信后,顿时倦意尽消,再也无法入睡,紧紧握着纸团,不停在牢房中往返徘徊,恨不得立刻将陈秃子找来问个仔细。
现在时方正午,如果等候陈秃子送晚饭的时候再问,这半日真可不知怎样熬过,如果立刻找他来,又没有合适借口……
无计可施,忽听那斑发老人轻声问道:“字条上写些什么?”
穆乘风一惊,连忙支吾道:“没有什么字条呀!老前辈说的什么字要?”
斑发老人冷冷一笑道:“何必装模作样?我老人家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送饭的陈秃子,偷偷塞给你一个纸团,你看过之后,一直坐立不安,大约碰上什么疑难事了,对吗?”
穆乘风被他道破秘密,不禁俊脸绊红,讪讪笑道:“老前辈猜得一点不错,正因这纸团来得无头无脑,颇使晚辈不解。”
斑发老人道:“有何不解?”
穆乘风道:“纸上没有具名,晚辈苦苦思索,也猜不出是任何人所写。”
斑发老人微怔道:“噢?连你也不知道纸要是谁写的?”
穆乘风说道:“正是,晚辈委实猜不出来。”
斑发老人道:“有这种怪事?可以给老夫看看吗?”
穆乘风忙将纸条展开,双手递了过去。
那斑发老人看罢,眼中突然闪现一抹诡异的光茫,沉吟片刻,问道:“这上面所说的人和事,你都了解么?”
穆乘风点头道:“都懂。”
斑发老人又问:“复仇会中,你有朋友。”
穆乘风摇头道:“没有,虽然认识—二人,但她们并不认识谷外的人,更不可能替晚辈谋取解药。”
斑发老人道:“你认识的人是谁?能够告诉老夫么?”
穆乘风坦然道:“譬如现任副会主的叶雨婷,从前曾和晚辈有过数面之识,此外,如金花堂副堂主吴俊,也曾在终南流云堡中结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