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腐知道无法再留,连忙站起身来,假作气愤的道:“这些东西太不像话了,不须你去,我自会惩治他们”。
说着,大步出了茅屋。
跨出屋门,扬目向穆乘风藏身之处望去,却不见穆乘风的人影,杜腐暗吃一惊,刚要抽身,猛听一声娇喝道:“站住,不许动。”
随着喝声。两条纤细的人影,已破空掠到。
杜腐一见竟是“袁氏双姝”,心里暗暗叫苦,只得装笑招呼道:“原来是两位贤侄女,方才听得喧嚷,可是两位贤侄女发现了什么坏人?”
袁氏双姝各执长剑,一左一右堵住了茅屋出路,四颗乌黑发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杜腐的脸,既不动手也不说话。
杜腐被看得心里直发毛,强笑了两声,又道:“怎么?两位贤侄女连我也不认识了么?”
袁素问不答,却向茅屋大声问道:“伯母,您老人家没事吧?”
杜腐忙道:“她很好,两位贤侄女进屋里去陪陪她,我去园门那边看一下马上就回来……”一面说着,一面就想开跑。
袁倾城一摆长剑,横手挡住去路,喝道:“站住!你敢动一动,别怪姑娘把你这一双脚统统砍下来。”
这时候,欧阳佩如正由茅屋中走出来,见状大惊道:“倾城,你疯了么?怎能对宋伯伯这样说话。”
袁倾城道:“伯母上当了,他不是宋伯伯,他是假冒的。”
欧阳佩如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失声道:“什么?他是假冒……假冒的……”
杜腐接口笑道:“佩如,别听小孩子有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像是假冒的吗?世上哪有假冒别人的怪事。”
袁素问沉声道:“他的确是假冒的,宋伯伯现在还没有回来,刚才咱们在后园门口,遇见两个假扮秦金二老的家伙,被咱们问出破绽,用金环打伤,却被另外一名蒙面贼党救走了……”
杜腐情知事已败露,急忙岔口道:“这两个孩子一定中了邪,满嘴都是疯话,待我将秦金二老叫来当面对证,让你们看看是不是假冒的……”话犹未毕,袍袖一层,而人已仰面倒射而起。
他身形甫起,耳边突然传来欧阳佩如一声羞怒交集的暴喝,“蓬”地一声,胸前已重重挨了一掌……欧阳佩如显然是气极了,那当胸一掌,直将杜腐劈得凌空翻转了三四次,砰然摔倒地上,落地之后力道未尽,又滚出丈许,才被一片花丛乱石挡住。
所幸她挟怒出手的时候,杜腐正在仰身跃避,总算没有实受那强猛无比的掌力,饶是如此,落地后的杜腐,也已经口喷鲜血,当场晕死过去。
欧阳佩如兀自怒气不息,一晃身,又追到花丛边,纤掌再扬,便欲向杜腐头顶劈落……
袁倾城急叫道:“伯母别杀他,要留活口。”
欧阳佩如顿住掌势,既羞又恨的一跺脚,骂道:“这无耻的匹夫……”本难怪,她出身梅谷世家,又是堂堂终南流云堡的堡主夫人,身份何等尊高,如今却被一个陌生男人假扮自己的丈夫,缠着说了大半夜的话,回想适才交谈经过,叫她怎能不羞?怎能不恨呢?
偏是袁倾城不识趣,撕下杜腐一片衣襟,抹去他脸上血污和易容药物,还兴冲冲向欧阳佩如道:“喏!伯母你看,可不是真的假冒的吗?”
欧阳连望也没有望,挥手道:“拖下去,拖下去!”
袁素问忙瞪了袁倾城一眼,一面应声道:“伯母请回屋里去休息吧,咱们会处置他的。”
欧阳佩如道:“不论你们怎么处置,先把人带走,别弄脏了我的园子。”
说完,拂袖转身,径自返回茅屋,不多久,屋中梵音荡漾,木鱼橐橐,传出一阵阵诵经的声音。
袁素问望望茅屋,又望望袁素问,困惑的问道:“好奇怪,宋伯母好像在跟谁生气呢……”
袁素问低哦道:“少说废话,快帮我把这家伙抬出园子去。”
袁倾城道:“我看,不必白费工夫了,宋伯母那一掌打得不轻,别说是个人,便是石头,也打碎了,不如挖个坑把他埋了0巴!”
袁素问道:“就算要埋,也不能埋在园子里,咱们且在附近寻个僻静的地方,试试看,能不能弄醒他,问问他的来历和企图。”
姐妹俩合务抬起杜腐,由小径越过护堡河,向前走了片刻,又来到袁素问送别穆乘风和莲翘那棵大树之下。
这棵树虽然已在堡墙外面,却与后园隔河相望,呼应吸便,树顶枝叶层叠,宛如巨伞覆盖,地势也颇僻静隐密。
袁素问将杜腐放在树下,提剑绕树巡视,直到确定附近无人隐藏,才低声对袁倾城说道:“你去河边取些水来,当心别暴露了形迹,这家伙的同党,可能还没有去远。”
袁倾城问道:“取水干什么?难道你打算给他喂药治伤吗?”
袁素问道:“咱们要问他话,自然得先替他稳住伤势,让他清醒过来才行。”
袁倾城摇摇头,道:“其实,问不问全都一样,这家伙一定是复仇会的人,决不会错。”
袁素问道:“我也知道他是复仇会的人,如果能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复仇会的秘密,对咱们总是有利的,你别耽误时间,快些去吧!”
袁倾城拗她不过,只好耸耸肩头,快快而去。
袁素问又叮嘱道:“当心隐蔽行藏,快去快回来!”
袁倾城漫应道:“知道啦!”心里却暗暗嘀咕道:眼看都快要断气了,何苦多费力气,姐姐就是想不开,专爱给自己添麻烦……
怀着满肚子不高兴,懒洋洋的走到护堡河边,四下里一望,全是稀泥烂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心里气闷,又增了三分。
总算她还不太笨,捡了几块大石头,填一声,跨一步,好容易由岸上到了水边,这才想起没有盛水的东西。
河水悠悠,伸手可及,无奈这些玩意儿既不能抓,又不能捧,难不成让她用口含了回去?
袁倾城正自气闷无计,忽然眼中一亮,瞥见上流飘来一截断竹筒。
那竹筒约有碗口粗细,载浮载沉,顺汉而至,倒像是老天:爷存心帮忙,特意给她送来盛水用的。
袁倾城大喜,急忙卷起衣袖,伸去去捞那竹筒。
不料那竹筒居然作怪,眼看到手,又荡了开去,接连几次,总让她捞空,引得她又急又气,越发把条玉臂尽力伸向河心,半个身子也倾出石外。
突然间,水花一翻,冷不防竹筒下竟伸出一只怪手,一把扣住了袁倾城的腕脉,用力向河中拖去。
袁倾城缩手不及,一声惊呼才出口,已被拉入堡河中。
她虽然也识得水性,却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呆了,骨碌碌灌了两口水,刚要挣扎,背后穴道已遭点闭……
袁素问在树下久等不见袁倾城回来,想去河边查看,又担心杜腐同党救走,正感为难,忽然听到袁倾城惊呼之声,毕竟是姐妹情重,急忙拔出长剑,飞步赶往护堡河边。
这时,暗影一闪,大树顶上悄没声息飘落下一个用布中蒙面的硕壮少年,俯身抱起杜腐,迈开大步,如飞而去。
那蒙面少年,正是穆乘风。
秦岭之南,汉水之阳,有一处名叫“石泉”的小县城,城中有一家客栈,名叫“石家店”,相传这家客栈,曾是当年天下首富石崇的别业,其真实性虽无可考证,但石家客店的房舍宽敞,庭园幽静,称得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店,这倒不是吹牛的。
石泉县城并不大,唯因濒临汉水,顺流可通襄樊,西经汉中可以人川,如果由长安南下武汉,这条船,要比蓝田官道近了一倍不止,是以商贾络绎,市面颇见繁荣。
这天一大早,石家客店的大门刚刚启开,街上已风驰电奔般来三骑快马,甫抵店门,一齐勒疆停住,由马背上,下来老少三人。
三人全都满面风尘,为首的是一个独臂驼背老人,斜背着一柄沉的金背砍山刀,老人身后,紧随着一双少年男女,两人衣襟上各插着一枚小巧的白色丧花。
一名客店伙计正在门前打扫,听见马蹄声,急忙含笑迎上来招呼道:“老爷子,二位公子小姐,要住店么?”
那驼背老人抬头向店里扫了一眼,却没有开口,顺手将马缓交给伙计,然后身后两个少年男女点一点头,径自走入店中。
伙计匆匆拴好马匹,也跟进店内,一面抹桌子,一面又道:“三位请略坐一会,天刚亮,炉上还没有生火,小的这就去替诸位烧水泡茶。”
驼背老人摆摆手,道:“不必了,你先去把石老三叫出来。”
伙计一愣,道:“您是说敝店的石掌柜?敢情您认识他?”
驼背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咱们是老朋友。”
伙计听说是掌柜的朋友,忙不迭的哈腰巴结,道:“咱们掌柜的还没有起床,您老贵姓?小的这就去叫他。”
驼背老人道:“你去告诉他,就说我姓赵,是由保定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