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筱站在醉春阁女子尸体前,细细打量,为了方便验尸她特意束了发穿着上次豫王送的白色医袍,看上去像个清秀的男子。
她嘱咐随从把清水、醋、食盐,川椒,葱拿过来,开始附身检查。
迟未寒站在一旁也仔细研究着尸体,衙门的县蔚衣冠不整的跑了进来,一脸慌张还差点摔了一跤:“小人不知迟大人这么早就过来,有失远迎。”
迟未寒冷着脸并未吭声,县蔚也不敢动弹,脸上冒着汗珠,心里忐忑不安。早就听说大理寺有两虎,一个笑面虎康誉一个冷面虎迟未寒,老的那个还好说,只要有好酒倒也还是和颜悦色,只是这个迟未寒全高齐都知道是个狠角色,不苟言笑,杀伐果断,今日一见确实如此。
县蔚偷偷的用袖子擦了擦冷汗就听见有人喊他:“那个谁……你过来帮我记录一下。”
回头见一个面目清秀的毛小子,靠平日县蔚遇到这种事可是要生气的,他好歹也是个芝麻官,但今日他如同听到赦令一般,忙把靴子穿好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阅筱仔细小心的查看着尸体:“身高一米六五左右……”
“一米六五?”县蔚疑惑的问。
阅筱一时语塞,这古代身高怎么算?阅冰也没有教过啊。
“要你写就写,啰嗦什么,我看得懂就行。”阅筱忙打马虎眼。
“五尺左右。”迟未寒开口。
“哎哎!”县蔚忙不迭的写了上去。
阅筱摸了摸尸体手臂,然后把干净盐水滴入了尸体眼睛里:“高度混浊看不清瞳孔,死亡将近48小时,尸体何时发现的?”
“回禀大人,昨日上午辰时左右。”县蔚看到阅筱做事利落又是迟未寒身边的人自然毕恭毕敬。
大人?阅筱偷偷笑了一笑,心里很是得意。
“具体情况说说,要一个细节都不漏,说漏了你是要负责任的。”阅筱装模作样高高在上的说。
“是是是,小人拿日志过来。”县蔚擦擦汗急急忙忙的跑出去了。
“我可是大人。”阅筱用手肘碰了碰迟未寒:“大人呢。”
迟未寒拍拍衣服:“小人得志。”
“谁小人?”阅筱瞪着眼睛:“你就是心胸狭窄。”
“大人大人,尸体是昨日辰时在千黛山发现的,发现时女子已失血过多而亡,因大雨没有找到线索。”县蔚一口气读完了。
迟未寒把紫色官衣一甩坐在椅子上眉头一挑:“没了?”
“没……没了……”县蔚瑟瑟发抖,嘴唇发干。
“既是醉春阁女子,她为何晚归,从哪里回来在哪里失踪,可有人的妈妈怎么说,昨夜请她的人怎么说,你也一概不知?”迟未寒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他说话不疾不徐,但寒气逼人,那抬眼的一瞬间眼神如利剑一般,县蔚吓得眼前一黑脚也开始抖:“那个小的因在查县主一案,还未……还未……来得及……”
“是吗?如此说,县蔚大人是贵人事多,这段时间也操劳了,既如此我就给县蔚大人放个长假吧。”迟未寒不紧不慢的说道。
县蔚“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求迟大人饶命,小的现在就去查!午时之前给您回报。”
“午时?”迟未寒并不看他,只看着紫色锦袍上的花纹。
“一个时辰以后。”县蔚咬咬牙。
迟未寒并不做声,县蔚等了一小会,悄悄连滚带爬的跌了出去,揪着门口打着哈欠的小厮耳朵:“还不快去查案。”
小厮揉着耳朵轻声道:“里面到底是何人啊,派头比上次的老头还足。”
“迟未寒,大理寺少卿,专掌刑狱案件审理,咱们的顶头上司,从四品上带银色鱼袋的人,咱们惹不起,快去吧,他可没有老头那么好的性子。”县蔚悄声道,推了小厮一把。
“怪不得爷爷一个案子要查这么长时间,这县蔚不作为啊。”阅筱摇摇头,又仔细查看尸体。
“从尸斑上看没有超过48小时,我们昨日出发今早到,案发时间应该是晚上,她从客人家回来之后,如果能知道回家时间就可以推出死亡时间,死因是流血过多。”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散发着烂肉的臭味。
阅筱把豫王给的香囊佩戴好,又含了一片姜,这香囊极好,味道很淡,但清远流长,并不浓烈却盖住了恶心的味道,她打开女子的口腔,仔细检查:“咦?”
她用小镊子从女子口腔中取出一块黑色的碎片:“这是什么?”
迟未寒走过来仔细看着,一时也辨认不出是什么。
阅筱利索的打开死者证物袋,找到了嘴里那块石头,石头鹅蛋大小,并不通透,颜色微黄与路边石头无异,颜色和死者嘴里的并不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阅筱夹着那块黑色的物件问。
“碳。”迟未寒忽然道。
“碳?”阅筱又仔细辨认着:“真的……确实是呀,可是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怎么会有碳?”阅筱奇怪的问:“难道做案地点和碳有关?等等,我看看她的指甲。”
阅筱仔细检查着女子的指甲,红色丹蔻上除了干了的泥土还隐隐有些黑色的印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因为挣扎断了。
阅筱仔细用小签把指甲上的黑色印记一点点拨下来,可惜不能做物质分析,在古代验尸太难了。
阅筱昨夜在马车上睡得腰酸背痛又起得早,早饭还没有来得及吃便赶过来验尸,现在蹲久了竟有些眼花。
迟未寒看她有些摇摇晃晃,脸色也不是很好,便站在她身后:“可记录好了?”
“好了。”阅筱站了起来,眼前一黑,迟未寒忙扶住她:“先去休息吧,若是生病了,又要照顾你。”
阅筱气不打一出来:“不去,我现在要去案发现场,你派个人给我。”
“除了我也没有其他人。”迟未寒傲然说。
“那得了,我自己去。”阅筱拨开他。
迟未寒见她如此不待见自己只得到:“识路吗?我就勉为其难领你过去吧。”
正在这时,县蔚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迟大人,我查到一些线索。”
“慢点说慢点说,不急。”阅筱忙给他端了杯茶。
“前天是肖家的公子生辰,于是便要了醉春阁的女子过去助兴,同去的几个因不入肖公子的眼,不到申时就都打发回家了,只有秋红被留了下来,陪他饮了酒才放人,离开时是戌时六刻。”
“这个肖公子真有意思,几时几刻记得这么清楚。”阅筱道。
“我也问了为何如此清楚,他说今年是本命年为了躲劫,他特意请了大师在他出生的时辰做个法,秋红出门的时候大师正好进来,所以他记得特别清楚。”县蔚恭恭敬敬的说,也不敢偷一下懒倒是问得很清楚。
“她出门是自己回去的还是有车送?”
“在我们这没有送勾栏女子的规矩,她是步行走的,然后小的还查到在醉红楼不到五十步的距离秋红把自己的古琴丢在那里了,琴是管事妈妈捡到的,但没有看见她人,她以为秋红又是被那家公子捎走了并没有在意,一直到早上还见她未归才有些疑心她跟人跑了,没想到她会遇害。”县蔚道。
阅筱有些疑惑:“古琴丢在路上为何没有看见,我猜想当时秋红应该就被人掳走了,多半是马车,为何没有人看见有马车。”
县蔚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蔚都多是务农的农民,有身份有地位的就那么几家,不比你们京城繁华,大多日落就歇息了,偶尔有些富家公子喜欢在外流连往返,但昨夜都在肖家所以街上就更没有人了,大人在这多待几天就知道我们这小山窝窝是个什么光景了。”
阅筱摸着下巴:“我想见见醉春阁管事可以吗?”
说完看了迟未寒一眼,迟未寒微微颔首,他一直一言不发。
阅筱撇撇嘴,什么大理寺少卿,凹什么酷男人设,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如果不是我,你能破案吗?能吗?
长着一张小姐的脸,操着包青天的心。
“带来了带来了。”县蔚忙不迭的说:“我就是担心两位大人要见她所以已经在外候着了。”
这个县蔚懒是很懒但还算不蠢。
“那喊进来吧。”阅筱招呼着。
累得慌,就像她是这里面的头一般,身边坐着半个哑巴。
进来一位穿着黑色绣花锦裙的女人,身形微胖,富态丰腴,皮肤有些黑黄,浓妆艳抹稍有油腻。
阅筱凑到迟未寒耳边道:“这里的勾栏美女可比羿都的差远了,不对味。”
迟未寒打量了她一眼:“你要对味做什么?”
“大人,小民是醉春阁管事,不知大人要问什么?”管事到底还是本地见过一些世面的,倒是一点也不慌张。
“管事,醉春阁的女子都会像秋红一样穿红色衣裙吗?”阅筱问。
“那倒不会,只是秋红喜欢红色,昨日又是肖公子生辰,为了图个热闹才穿的,姑娘你也应该知道,这红色衬人肤色,秋红肤白穿红色好看。”管事看着阅筱。
“姑娘?哪来的姑娘?”县蔚四处张望。
“周县蔚,看人你哪有我准?这公子是位姑娘,你看她细皮嫩肉淡眉红唇,这么会是男子。”管事很是得意。
“你是女子?!”县蔚惊诧的看着阅筱,指着尸体:“你……女子……验尸?”
一脸不可思议,不知道惊诧她是女子还是惊诧她是女子去验尸。
阅筱赶想解释,迟未寒先开口道:“这是我内人,擅长验尸,怎么?有问题?”
阅筱心里乱了一拍。
内人呀……
“原来是夫人,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得罪了。”县蔚实在惊诧,他真不相信会有女子可以验尸,看着阅筱淡然翻动尸体时他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她是女人。
“接着说。”阅筱道。
“秋红昨夜回得最晚,其他都回来了唯独她被留下了。”
“她何时出的门?肖家去了哪些公子哥?她出醉春阁是坐车还是步行?”
迟未寒只听着并不发言,自顾自的喝着茶,很是闲适,不像来破案倒像来听戏。
“回夫人,快午时出的门,其他姑娘下午就回来了,唯有她留在最后,出门是马车送她们过去的,回来都是自己回来,我们不比你们城里讲究,不用面纱也不怕露脸,肖家公子生辰倒是把蔚都的公子哥都请到了,其实也就那么几家一个东户李家一个是齐县令的公子,一个是县丞的公子,另还有几个都是富人家的公子,大概**个。”管事知道阅筱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后恭敬了许多。
“知道了,下去吧。”阅筱喝了一口茶:“县蔚给我安排一个熟路的车夫给我,我要到处看看。”
县蔚瞟了一眼迟未寒,不知道迟未寒没有说话自己该不该答应,虽是夫人但也是女子。
“马上。”迟未寒又开口。
“是。”县蔚马上准备出门。
“等等。拿些吃的来。”迟未寒又道:“本官饿了。”
“是是是,是小人疏忽了。”
迟未寒看着阅筱狼吞虎咽,慢慢的吃着饭。
阅筱拿着大肉粽子问:“最后一个,你要不要?”
没等迟未寒回答她收回手:“不要就算了,我吃了,不要浪费。”
“你胃口倒是好,不管地点不管场合。”迟未寒揶揄道。
“谁还跟吃的过不去?”阅筱嘴里塞着粽子:“神仙都要吃饭,何况凡人,再说验尸是个体力活,挖坑搬尸要的是力气,我吃少了谁干活?”
“你倒是毫无不适。”迟未寒喝了一口粥。
“刚开始也不行,吐到五迷三道,晚上还做噩梦,梦见一堆死尸来找我,有断胳膊断腿的,有没有眼睛的还有头都没有的,一个个的排队来敲门,那热闹,吓得我有一次还发了高烧。后来就习惯了,现在做梦就算梦见他们,也是凑成一桌麻将打二五八,活人可比死人可怕。”
迟未寒看着阅筱,把面前的馄饨推到她面前嫌弃道:“这里馄饨不如羿都,难吃得很,倒了吧。”
阅筱一听忙端了过来:“糟蹋粮食要遭雷劈的,我来。”
一阵风卷残云,阅筱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舒服,果然热量燃烧头脑,吃好吃饱才好干活,走吧,我的计划已经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