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紫薰没有回答,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惊讶,她浑身都在颤抖,手机几乎都拿不稳了。
“江紫薰,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离开欧阳文羲,要么带走秦果嫣!”话筒里传来顾秦没有一丝感情的话语。
想不到那个曾经对她亲切和善的黑脸叔叔,竟然也会说出这种冷酷无情的话。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您不能这样!”江紫薰眼泪快要流出来了,哽咽两声,“您没有权利!”
顾秦沉默了两秒,“不要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喂!请等一下,等一下!”顾秦已经挂断了电话,江紫薰却还在苦苦哀求,紧紧捏着手机就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似乎她现在说的话,对方还能够听见一样。
“请您等一下……”最后几个字伴随着哭腔,她再也忍受不住,身体前倾,趴在前方的挡板上,失声哭泣。
“紫薰,紫薰!”李在恩摇着她的胳膊,眉宇紧锁,“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江紫薰不回答,双肩抽动,哭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崩溃。
李在恩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失控,心里头又急又痛,不知道该怎么办。
“紫薰,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告诉我,我们商量一下解决的办法。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在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探着问,“是不是和果果有关?”
江紫薰点了点头。李在恩扶着她坐起来,拿起纸巾帮她擦泪,“紫薰,不要再哭,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世上没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关键是我们一定要冷静,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她全身无力的靠在李在恩的肩膀上,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事后当她彻底恢复了冷静之后,不禁在心底询问自己。
怎么就忍不住哭出来了呢?而且还是在这个男人面前!
可能是突然发现到一向深信的男人却在欺骗自己,心里有难言的委屈,也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还有可能是身边这个人太过温柔,一向都对自己无限包容,让她产生了想要依赖的心理。
这种种个个的原因综合到一起,终于让她死死克制压抑的感情找到了宣泄口,再也无法冷静,无法理智。
“什么?他们让你选择?”李在恩最怕的结果终于还是出现了。一个是亲身骨肉,一个深爱的亲密的人,这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选择。
“紫薰,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应该告诉欧阳。”
“我告诉他?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果果刚被接走,顾秦就打电话过来了。不用说,这肯定是秦玉斋授意的。秦墨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甚至都在怀疑,秦墨麟一早就知道今天秦玉斋要带走秦果嫣,所以才让她送果果去幼儿园。
她怎么就那么笨,秦墨麟说什么,就相信了什么呢?
李在恩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与江紫薰不一样。他认为欧阳并不一定知道顾秦那个电话的内容,就算知道了,他也一定在努力挽回这样的局面,对紫薰来说,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只是,秦果嫣突然被接走了,这件事情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欧阳那个人是小心谨慎的,他不会没有防备。
但目前这种情形下,紫薰已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她与秦墨麟之间的误会,以后慢慢再解开吧。只是,她对欧阳的感情,让他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即使在认为自己被欧阳欺骗的情况下,在听到那个选择时,紫薰还是奔溃的大哭。
她,很爱很爱欧阳吧。
心上一阵酸涩的潮水袭涌而过,全身的每一处神经都处在这难言的折磨之中。无法直面紫薰因为欧阳而沾满泪痕的柔弱面庞,他转头看向窗外。
葱茏苍翠的道旁树交织成一片绿荫长廊,夕阳柔媚灿烂的光辉将绿叶边缘镀上一层软而绮丽的金边。微风中,碧玉抽成的轻纱柳枝,盈盈荡漾。这诗意朦胧的情境里,深爱的人就在身畔,可惜却不是一场可以经营的风花雪月。
秦墨麟站在秦玉斋对面,英俊的脸庞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清香四溢,如云如雾,缭绕一室。秦玉斋面前的小几上搁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他曾经威严的脸色被这香气氤氲出一抹淡淡的温软。
“坐吧。”秦玉斋随手一指身旁的位置。
秦墨麟没有动,眉头深拧,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太阳已经偏西,书房内的光线不是很好,他苍白的脸色中又多添了几分暗淡。
秦玉斋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浓香茶汁在空中缓缓流出一道浅淡的绿色水线,如同清泉般叮咚空灵的水流溅落声音充斥这如时空停滞般郁闷的气氛之中。
“小麟,你的伤已经好了吗?”秦玉斋的音量不算高,语气还算是温和亲切。如果让旁人听去,会以为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爷孙之间的交谈。
“还行!”
一杯茶满,水滴溅落相撞的声音戛然而止,秦玉斋轻轻将紫砂壶放置一旁,随着壶底轻碰茶盘轻却厚重的声响,一道低沉到听不出语气的话传过来,“那就是说,还没好!”
“爷爷,孙儿今天来这里不是与您谈乱后背上的伤势。”伴随着秦玉斋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秦墨麟的眸光陡然冷厉了几分。
“哦!”秦玉斋点了点头,语气陡然严厉,“那你是来这里做什么的?”茶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头,茶汁飞溅而出。
这才是爷爷!是他要面对的那个人!记忆里的,加上今天的,类似情况下,他们的相处模式都会是这样。
每一次都以他流血而告终,不知道今天会有怎样的结局。是再次鞭打将那余下的补齐,还是直接用枪杀了他?
来这里一趟是凶多吉少,只是,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不管结果是怎样的,他都不会妥协。也知道这样的做法太过冲动,他应该再给自己多留一些思考应对的时间。可是,当最爱的人与最尊敬的人在瞬息之间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谁还能够谨慎的布局,精心的谋划呢?他只得孤注一掷。
“爷爷,我是来接果果回去的。”迎视秦玉斋苍鹰一般犀利到有些阴狠的目光,秦墨麟毫无畏惧,坚定而果断,“早晨,我与紫薰跟果果说好了,晚上要带她去看电影,我不想失信于孩子。”
在“失信于孩子”这五个字上,咬牙切齿的加了重音。他想,这个意思,爷爷肯定懂得。
上一次,他们已经谈过,那个时候爷爷已经答应暂缓带走果果,最起码也会等到紫薰的孩子出生,可现在却突然反悔。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爷爷这是想要他与紫薰产生误会。爷爷最想要的不是将果果带在身边,而是在利用这件事情,让他与紫薰之间的感情出现无可弥补的裂痕。
电话打了无数遍,可紫薰一个都不肯接。她在讨厌自己吧,肯定是把他当成了骗子。如果是他,也会这样想。
那么,对于这样恶劣的自己,她很失望吧,会不再愿意回去。那么大一座房子,没有紫薰,没有果果,到处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只剩了一个孤零零的他,还有什么意义?即使填充其中的家具再高档,装潢的再过华丽,却没有洋溢流泻其中的温暖温馨,那如何还能叫做家?
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这都要怪他太过自信,自以为非常了解爷爷的为人,以为爷爷就算大发雷霆,强制命令,也不会对他耍手段,阴奉阳违。可事实证明,爷爷也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以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亲手掐断他幸福的人!
后背上的伤痛被汗水浸透,钻心的疼痛透过重重包裹的纱布侵袭而来。忍受不住的晃了晃身体,他扶住长桌边缘,一颗心顿时深深陷入到一片无以伦比的悲怆伤痛之中。
“哪家影院,什么时候的电影,晚上我带果果去看。”短暂的沉默过后,秦玉斋缓慢有力的说,“你们还有什么与孩子原先定下的计划,统统都告诉我,我一并都安排了!”
“爷爷,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秦墨麟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果果带走!我们秦家,小轩与我都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我们都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遗憾。”
“小麟,你的意思是,在爷爷身边生活的很不愉快?爷爷没有能力带大你们吗?可在我看来,不论是你还是小轩都比一般人要好太多太多!”房间里的光线越发暗淡,秦玉斋的脸完全隐藏在家具的暗影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唯一可以感受到的是,他充斥话语之中难以抑制的怒气。
多少年过去了,即使容颜老去,浓墨般精神的黑发一点一点被风霜染成了冬日冰雪样的银白,流转在这个人周身的还是那股子严肃凌厉,不容人拒绝的强势锋芒。不过,在自己的反抗之下,他之所以现在还能够平静淡然的坐在对面,这也正说明他还是改变了许多。
“爷爷,我知道您很伟大,您辛勤养育了我,这份恩情,孙儿至死难忘!但在您的那份深沉的疼爱之后,总也还有一丝遗憾。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过早的长大并非是好事。童年只有一次,不应该那么早就结束。我,还有小轩,我们到底是不是快乐的,爷爷您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不想果果也像我们一样。所以,爷爷,请您慎重考虑,把果果还给我与紫薰。”
“一派胡言!”秦玉斋使劲用拐杖敲击着地面,身体因为激动而哆嗦的厉害,“真是一派胡言!小麟,你把爷爷当做什么人了?蛮横无理抢夺你孩子的老顽固吗?”手一扬,桌边的杯子被推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茶水泼洒了一地。手再一扬,那个陪伴他十几年的紫砂壶应声落地,一地狼藉。
“我没有那样想!”声音极度谦逊,秦墨麟眼眸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蝶翼煽动,脸色融进了暗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走近一步,重重的跪在碎裂的瓷片上,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腿上那条浅色的裤子,刺激着秦玉斋的眼睛。
“爷爷,从小到大,小麟对您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什么,这一回请您务必成全!”强忍着疼痛的汗水随着血液流出,一颗一颗从他墨染般的发梢滴落。
“你,你……”秦玉斋手指着他,心口处郁结着一股凝滞的气体,上不来下不去。两眼直直盯视着不住流淌的属于秦墨麟的血与汗,脑海里出现一片幻影。在一片看不到边际血的海洋里,一个人的身影浮浮沉沉,血色弥漫的那张熟悉的脸,在他眼前来回摇晃。
他苦笑,自己真是老了,大白天的怎么也做起这样的梦了?
“爷爷!”秦墨麟惊恐的看着秦玉斋慢慢倒下来的巍峨身躯,强忍着噬骨般的疼痛站起来,脚步踉跄,跌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