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城到渡京,差不多五个小时的路程,江紫薰赶到渡京三院的时候,将近晚上十一点。快步跑向一楼的电梯,由于已经是深夜,楼道里空空荡荡的,电梯门口只有她一个人。一共有四排电梯,她转了一圈,按了离地面最近的一个,电梯的指示灯是在十一楼,虽然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得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等到了,电梯门打开,她就要往前冲。与她料想的电梯里空空如也不一样,里头一下子走出来ba九个人,有男有女。江紫薰走得太急,想要把往前的力道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她连忙道歉,“对不起。”
那人极为不耐烦的“哎呦”了一声,抬手就给了江紫薰一巴掌,“眼瞎吗?”
江紫薰捂着脸,不过就是踩到了他的脚而已,世上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她看向那个打人的男子。
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长的不错,个子高高瘦瘦的,但是浑身上下都浸透了戾气,脸上挂了彩,贴了一块创口贴,看样子应该是这伙人的头。再看他身旁的那几个人,同样年轻的面孔,除了紧靠在他边上的那个留着齐刘海的长发女孩一脸温顺,乖巧可爱的样子。其余人皆是气势汹汹的,就好像刚刚与人打过架。
“看什么看?”高个子身后走出来一个头发染成金色的女生凶巴巴的吼她,“还不快些滚!”
这伙人恐怕不是善茬,江紫薰默默的让开,离得电梯门口远远的。只是,她不找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找她。不知道是哪一个在她走过去的时候伸腿绊了她一下,而后又有人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纵使她有了提防,也还是往下摔了去,身体骤然落入一个温暖却很陌生的怀抱。凭直觉,这个应该就是刚才打她的那个男子。
男子将她搂进怀里,低下头嗅着她的发香,“不错,不错,真漂亮!”
“你做什么?”江紫薰拍打着男子的手,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今晚跟我回家去,好不好?”男子却很无赖的不肯放手,身体紧紧贴着江紫薰,两只手不规矩的到处摸,一边摸还一边自言自语,“皮肤不错,细腻滑嫩,胸太小,不够味,不过腿很美很修长,啊!”
江紫薰实在是受不了了,右脚狠狠一用力跺在这个无赖的鞋子上,她脚上是一双361度的运动鞋,她后悔没穿那天参加舞会时10厘米高的细高跟鞋。
趁着男子疼的咬牙切齿的时机,江紫薰手肘往后捣在他的肚子上,非常利落的脱离了他的怀抱。这招已经很久没用了,还是当初秦墨麟教她的,她在上中学时曾经被一个小流氓纠缠过。
但是,这也只能够出其不意致胜,给受害者提供逃跑的时机,若是遇上打群架的就太不管用了。
江紫薰才刚刚跑出去两步远,就被追上来的两个女孩子拽住了衣服,将她给拖了回来。江紫薰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千万不能够被拖回去,两只脚用力在地上踢蹬,两手死命揪住抓她的人,整个身体往地上坐。人在危急关头爆发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两个女孩明显有些招架不住,但是他们人多势众,又过来两个帮忙的。
头发被人揪住,帽子摘掉了,胳膊上,腿上,都被人钳制,她心里头悲哀的想,这下完了。
“够了!”低低的,但是极具威严的声音传出,听起来像是中年男子。
这个声音听起来那般熟悉,江紫薰心里头一个激灵,奋力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秦叔叔……”
眼前的人与记忆里的那张脸完全重合了,这个人,好像长着一张千年都不老的脸,小时候看他是这样,将近二十个年头流淌过来,竟然还是这幅样貌。
面孔黝黑,眉毛粗黑,不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长相普普通通,身材不高但是粗壮结实,没有一样相像的,她当年是有多瞎目才会将他当做是秦墨麟的叔叔。
刚才他一直站在最后头,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
“秦叔,你认识她?”这伙人的头,看着老秦的脸上带着疑问,还有不可置信。
“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放了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些钳制住江紫薰的手顿时便放松了。看来,秦叔的话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秦叔还与以前一样,黑黑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小薰,起来吧,地上凉。”
这一声平平常常的称呼,引起她多少回忆。
“小薰,以后常来啊!小麟一个人太孤单了。”
“小薰,因为有你在,小麟笑得比以前多了。”
“小薰,小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这一双手也还与以前一样,满布粗粝老茧,温暖而又踏实。其实这个人,除了常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而外,其他方面还是很不错的。当初发生二胡扰邻事件,他还带着秦墨麟给临近的几家道歉。对她也很好,那种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亲切之情,至今想来她仍旧觉得暖心。
“秦叔叔,谢谢你啊!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跟这么一伙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呢?一边说着一边看了那几个表情很不友好的男男女女。自从秦墨麟“出事”之后,他就消失了,四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我来这里是,”秦叔眼神一瞥愣在那里的其他人,那一眼虽然平淡,但是却带着不可驳斥的威严,“是有一件私事。”
那几个人倒也识相,虽然有几个脸上有些愤愤然,但没一个敢插嘴的。
“哦,是这样啊!”江紫薰忽然产生了一个让她不愿意相信的想法,眼神来来回回在那一伙对她虎视眈眈的人身上扫视了一遍,心里头无端的焦躁,急于想要上楼去看看江函晨。
“那秦叔你忙啊,我先上去了。”
秦叔面色凝重,向她点点头。
一走进电梯,她迫不及待的按下十三楼,两手交叠了放在胸口的位置,默默祈祷,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十三楼一片混乱,走廊上散落着很多瓶瓶罐罐,有喝水的杯子,没输完的盐水瓶,还有矿泉水易拉罐等,除此之外,还有滴着药水的输液器,胶布,白床单,枕头等等,乱得不像样。值班室的门口挤满了人,里头动静很大,好像是在吵架。
外围有人在议论纷纷,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不停的抱怨:“那家人家真是的,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这三番两头的过来闹,让我们怎么办呐?”
她身旁一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妇女跟着附和,“是啊,我们又没有得罪人,凭什么要跟着受这种罪?大家都是来看病的,钱花的跟流水似的,本来就已经够倒霉了!”
“要我看啊,他们那一家子就没一个好人!尤其是那个闺女,打扮的跟个妖精一样,那眼影画的好像熊猫眼,说话那声音听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弟弟出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还有心情打扮!我们怎么跟这样的一家人住在一层楼呢?”
“我管他死不死的,反正不能妨碍到我们。我爸高血压还有心脏病,禁不住这样的吓!”值班室里传出一个男子愤怒的吼叫声,其间还夹杂着拍桌子,摔桌椅板凳的声音,“趁早让这家人转院,否则我们家就不在这里待了!”
“我们家也不在这里待了!我妈的病需要安静,这样的环境还怎么养病?”
“对!我们家也是!这都是第三回了!白天来,晚上也来,病人三更半夜的得不到休息,还让不让人活了!而且,凭什么他们见东西就砸,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我们的东西也砸!”
江紫薰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真是太下作了,简直欺人太甚!
她快步朝着江函晨的病房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个人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扫帚,开门的瞬间与她的视线对上。是江思梦,她一脸疲惫,脸上的妆容并不像刚才那些人说的那样,擦洗的干干净净,身上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棉袄。
过早的融入社会,抽烟酗酒,无节制的夜生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三四岁,肤色暗淡无光,卸妆之后的样子与在夜之魅见到的明显就是两个人。
见到她,江思梦扶着门扇的手微微一顿,脸上淡淡的,只轻轻说了一句,“你来啦。”与她擦身而过,弯下身子默默的开始打扫起来。
江紫薰只觉得心头酸涩,推门走进去。
坐在床边的那个人好像是触电一般的站起来,惊慌失措的眼神在看到进来的人是她时,慢慢的放松下来,往日里的那些尖酸刻薄尽数收起,唯唯诺诺的说,“紫薰,你来啦?”
她的继母,印象里那个白净清爽的漂亮女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半头白发犹如春蚕吐出的根根银丝渗在了枯草之中。
心头的涩意更浓了一分。
曾经想过,再次见到这个女人时,她肯定会极度的厌恶,厌恶到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愿意。但当她有了孩子之后,虽然仍然无法原谅,但是也渐渐的能够理解了,作为一个女人,继母是很不容易的。
“妈,函晨怎么样了?”
继母刘彩菊回转了身体,担忧的看向静静的躺在白色棉被下面,脸色苍白的儿子。
“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已经脱离了危险,但是……”下面的话被哽咽的声音淹没,“我苦命的孩子。”
近在眼前的老妇,伤心欲绝的摇摇欲坠,江紫薰实在不忍心,走上前掏出纸巾为她擦泪,拉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拍着她不住抖动的后背,柔声安慰:“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