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就在门口。”楚月寒匆匆出殿,掩门而立。
诸葛花铃本当他在门口站一会儿就会走的。谁知道,他竟立得如一杆修竹,一点没走的意思。她随手扯过一件衣服胡乱披身上去开门。
“嗯?”楚月寒明显未曾预料。
“小楚,你……傻啊~”诸葛花铃心疼地握住他的手,他手掌冰冷的质感让诸葛花铃愧疚不已,“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一宿不睡了。”
“习惯了。”顿了顿,楚月寒道,“夜里露重,快进去吧。”
诸葛花铃的心莫名一疼。
(他经常这样么?)
“你不进屋,那我也不睡了!”诸葛花铃嘟着嘴,“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么?!”
楚月寒一怔。
“你是个姑娘。我……”
“别废话。”诸葛花铃说着就把楚月寒拖了进去,“大不了我睡床你睡地。我都不介意了,你还介意什么呢?”
“可……”
“啊呀,难不能我还能把你怎么了?要不,咱两都别睡了。大眼瞪小眼,看着到天亮。”她一面说,一面却已经很不争气地哈欠连天。
楚月寒拗不过她,只好服从。他褪去一层外衫,在近门处打了地铺拥衾而卧。诸葛花铃心满意足地睡回了床上。
(好梦,小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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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若皇宫。
刚下过入冬后的第二场大雪。
天色微霁,太阳给宫殿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虽未多添几分余热,却多了些明艳,一扫几日来郁积的阴霾。
颐澜宫的宫人前不久刚把新送来的西域奇香给毗邻的几个内宫送了过去,且并未接受众妃子的任何回礼。
这种事情,在这里没有人会觉得惊奇。
颐澜宫的主子是个出了名的“冰山公主”。
她喜欢栽种各种颜色极其阴沉的花。宫人们都说,公主在里面呆的久了,整个人的气质都已和她的花园融为一体。
阴郁、冷傲、绝艳而又雍容。
一名挽着荷包髻的宫女正哼哼着小调从外头回来。荷锄上还吊着一个花篮子。里面是最晚的一批梅花。晶莹的雪珠静静拥抱着花瓣,折射出水晶般的润泽。
“公主,你看。”她语调欢快。
“嗯。”她慵懒地应答了一声,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铜镜里的女子容色单薄了些,甚至连粉黛都未细细施着,饶是如此,依旧遮不住脱俗的倾城之色。云鬓懒侍弄,仍似绸缎生。环佩步摇一律全无。她芊芊玉指捏着犀牛角梳篦,闷闷地出着神。
“公主,公主……”宫女轻唤了两声。
“嗯?”
“您怎么了?最近老在走神……”
她叹了口气:“也没什么。香……都送出去了吧?”
“公主啊,您这神走得……送香都是几天前的事了。”宫女无奈扶额,话毕,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恕奴婢多嘴。这香其实吧,也是极……”
“极好闻的。”她浅浅一笑,明艳如春回大地万物苏。
顿了顿,她道:“可到底是陌生的香料,总让我生出几分飘零的失落来。比不得寻常所用。”
宫女似懂非懂,欲言又止。
“我粗粗闻了,便知又是重金采买。如今外头战火迭起,父王却为了讨母后欢心、保全自己的皇位,不惜以百姓做了代价!”公主说着急火又上,双颊微微泛上霞色。
宫女忙安慰道:“我们天朝国力雄厚,国祚隆昌。陛下许是念着有几分余力……”
“余力?”公主冷笑,“舅父在朝中手握重兵,其子又自有封地,荣宠至极。眼下他们慢慢坐大,隐约有了威胁皇位之意。早劝过父王要收权,可他……唉!竟借此责本宫干预朝政!”
“公主切莫为此伤了身子。”宫女道,“我们身为女人,若于朝事多嘴了,必会遭人闲话,责其不守妇道。陛下想来也是怕您受到伤害。”
公主不置可否,只将手中的梳篦递到宫女手上。
宫女接过,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打扮起来。
这时,又听她道:“哼,为了本宫?你忘了当年我哥哥是怎么被赶出王朝的了么?哥哥那时也不过才十岁,又是稳稳的储君。何必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威胁帝位,还干些……他根本不懂的事!”
说道“不懂”二字时,公主的脸微微有了些血色。
“大皇子也是走了背运。”
“背运?呵呵……这些年,但凡敢向父王直谏的,母后放过那个了?便是她亲生的二哥,不也一样被玩弄股掌之中么?”公主才说了一半,双唇便已被宫女的指肚牢牢按住。
“嘘——”
“不打紧。”公主撂开宫女的手,“她早就看本宫不顺眼了。想着法儿的要本宫消失呢。指不定将来找个什么由头将我远远发配了边疆,永远也回不来。如此,也免得碍着她成为第二个则天大帝!”
末了,她又自厌似的补充了一句:“如此最好,各自清净!”
“这话可轻易说不得。”宫女心疼道,“不论真心也好,怄气也罢,一旦应了,可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公主叹了口气:“……也许,如其他皇兄皇姐般早早去了,也是好的吧?只可惜,今生未得一人顾盼思恋,牵肠挂肚……”
宫女见话题愈发沉重了,立刻闲聊起别的:“哦,对了。公主叫打听的事儿,现在有些眉目了。”
“说来听听。”
“前一阵,萧盟主被玄天血月‘请’走了。眼下,清莲阁就靠碧雪姑娘一人支撑。拜火教对此虎视眈眈。江湖中流传着一种不靠谱的说法……”
“什么?”
“奴婢听人说,拜火教教主想霸占清莲阁,是为了得到碧雪。可不管怎么说,拜火教的异动撩拨了周边散派的一些‘小心思’。现下,他们也都不安分着呢!”
公主眉头一蹙。
“公主这么在意……莫不是也想入江湖了吧?”宫女打趣道,“说书老儿曾有言,未入江湖想江湖,一入江湖怕江湖。我看呀——”
一阵邪魅的狂笑从房梁上传下来。
宫女和公主齐齐抬头,瞳孔皱缩。
“来……”
宫女后面的话便给定在了胸中。
房梁上的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能在本教主面前出声的——只有死人……”
“你想做什么?”公主强自镇定。
“给我去拿些玄色刺客的种子来。”他随手一指,顿了顿,又道,“上好的。”
“本宫是公主……”
他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我会杀人。只要——我高兴。或者,我不高兴。”
“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人不答。
“只是为了花?”
那人不答。
“你到底是谁?”
那人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精巧的金色小弓,银色的箭头正优哉游哉地对着宫女的脑袋比划。
“我去拿。”公主此时的称谓都“降了级”。
那人讥诮地用手指弹了弹弓弦。
公主将种子用锦帕包着回到原地。只见那人已从房梁上下来,完全如在自己家那般,熟络地用小勺一点点添减茶叶。一旁的烧水壶也给架上了金丝小火炉。他看着“咕嘟咕嘟”泛着气泡的盖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要的东西。”
“坐下。”
“这是我的宫殿。”
“那又如何?”
“拿了东西可以走了吧?”
他笑笑,并无起身离开的意思,反倒取下了刚烧好的水,沿着茶叶一圈一圈慢慢地倒下,然后合上茶壶盖子。
“你还想怎么样?”
“故事不错。我觉得……后文会更加精彩。”
“母后的人?”公主直言不讳。
他冷笑了下:“我美么?”
公主一愣。
“比萧尺素如何?”
“略胜半分……”
“比起皇后呢?”
“不在一个档次。”
“谁?”
“她。”公主很直白道,“她无法与你站在一个档次。”
那人笑道:“身为一个女人,兼一国之母,却连容貌都比不过一个七尺男儿,你觉得……她有资格使唤我么?”
“解开她。”
“哑穴可以解。但是,让不让她动……”那人径直坐上公主的红木卧榻,“就看故事好听不好听了”
“你来路不明。我如何信你?”
“江湖事儿倒是打听得勤快,却不知我是谁。”他面色一寒,死亡的气息转瞬逼至公主、宫女的跟前,“说。”
宫女左右为难。公主愁眉不展。
“我问,你们答。”他也不待两人回复,便问道,“拜火教觊觎清莲阁,这本是江湖事,与你一个文弱公主有何关系?”
公主不说话。
那人也不急。金色小弓变戏法似的又出现在了他手上,还是那副要射爆人脑袋的姿态——他看着她,笑的很邪乎。
“除非你保证不会动清莲阁!”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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