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则海听后连连称是,下一刻便要告退,而羊大人也无留他之意。
安则海出门后在县衙院中静作等候,不一会儿便有衙役走了出来,奉羊县令之命要带他去牢中提田泊阳。
安则海见到田泊阳时,见他已是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想是吃过不少苦头。安则海将一套新衣递于田泊阳,吩咐他换上。
路上,安则海寻机支开衙役,提醒田泊阳,让他速速离开东阳县,最好能出青瓦关。那刘胜与卢安均非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找上门来。
安则海又安慰田泊阳道,他会将田元忌安排在自己身边,不会让他受苦,请田学究放心。田泊阳听后连连道谢。安则海又给他一些银子,作为离开东阳县的盘缠。田泊阳掂了掂,竟有一两之多。
破落的院中,此刻一片静寂。田元忌在院子里呆坐着,手中树枝不停地在地上划拉,没人看得懂他在写什么,身旁是脸色煞白不能发声的弟弟。那名父亲救回的女孩已经洗过澡,穿着一身田元忌的旧衣裳,因她身材瘦小,显得衣裳颇为宽大。女孩面孔颇为清秀,却是个美人胚子,神似她那死去的娘亲。
田元忌这几日心神不宁,卢师爷穷凶极恶的样子,每每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当时若不是顾忌生病的弟弟,他会冲上去,一拳打瘪那张尖嘴猴腮的脸。
想到这,田元忌不禁羡慕起那些学武子弟。若是他也能飞檐走壁,定会将卢师爷这帮歹徒尽皆杀死,让他们再也不能作恶!而父亲,也不会那般窝囊地被他们抓走。
女孩兀自缩在角落里,口中喃喃自语,不时全身发抖。显然,她还未从亲人死去的恐惧中摆脱出来。
那一晚她躲在床板下,母亲的血渗过床板滴在她身上。她清晰地听见母亲的惨叫,以及一群男人的肆虐声。其中卢师爷那尖厉的笑声,尤其与众不同。她将指头塞进嘴里,恐惧地不敢发声。母亲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脸上,流进她的嘴里……
当时的场景,此生此世女孩恐怕都难以忘记。那一夜,会是她心头萦绕不去的梦魇。
不管田元忌怎样和女孩说话,她都一直发抖,口中只是喃喃自语。因此半晌之后,田元忌连她的名字也无从知晓。
此刻田元忌心乱如麻,父亲的性格耿直不屈,而那卢师爷看上去就是个阴险恶毒的小人。他担心父亲在牢里会受苦,甚至丢掉性命。
正当田元忌思绪乱飞时,院外传来一阵喊声,听声音竟似是父亲。
田元忌飞一般地跑去开门,只见是安都头带回了父亲。田元忌见到伤痕累累的父亲,不禁转过身去抹掉眼角的泪。
安都头奉羊县令之命,要带田元忌回去复命。在此之前,他带着衙役出了院门,在外守候。留下田泊阳父子在院中,单独相处片刻。
田泊阳望着眼前黑瘦的儿子,不由得嚎啕大哭。田元忌拍着父亲的背,不停安慰他。片刻之后,田泊阳已是收住哭声,将安都头赠他的银两分出一半,要留给田元忌。
田元忌知是父亲弟弟一路上的盘缠,怎么也不肯收。最后无奈间,仅收下了两钱银子。却又趁父亲不注意,塞回了他的兜里。
此前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见到眼前这一幕也抬起头来,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数日前,她的阿爸也是这么抱着自己,而如今阿爸却已经不在了。
田元忌见女孩眼中有了神采,不再那般呆滞。便向她走了过去,蹲下,眉眼与之齐平。
“妹妹,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既然已经来到我们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是你的大哥,田元幻就是你的二哥。"
"以后我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你要帮我多多照顾元幻。他有病,不能让别人欺负他。”
女孩望着田元忌,努力地张了张嘴。她显然努力想说出点什么,然而却失败了。她仍未从那夜的惊惧中缓过来,身体不服从她的命令。
片刻后,女孩又点了点头。田元忌已是明白她的心意,像兄长一样将她搂在怀里,拥抱。
院外的安则海见田泊阳父子已是告别得差不多,便走了进来,要带田元忌回去复命。田泊阳见状,将一封书信交予安都头,说其中都是一些卢师爷贪墨的证据。
安都头接过了信封,笑了笑。心想这田泊阳还真是个死心眼,就是这股较真劲儿差点害死了他。连羊县令都不在乎卢师爷是否贪污,这东阳县还有谁治得了他?
在羊县令眼中,没有好人坏人,只有有用之人。如今大战在即,卢安即便犯下再大的罪,只要他对羊县令还有用,便不会死!
安都头带着田元忌走后不久,田泊阳便带着小儿子和女孩离开了。
临走前田泊阳封了一钱二厘的银子并书信,留于屋中,说是留给房东的一个月租银。
这田泊阳着实是个死心眼,他父子并未在这院中住上几日,且那房东也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换作旁人,这租银给不给都是回事儿。他田泊阳,却给足了整整一个月的租银。或许只有田泊阳这样的死板学究,才会坚守书本中那些无用的道义吧!
安都头带着田元忌回了县衙,两人立于院中,静静等候羊县令的召见。
此时只见卢安走了出来,他看着安则海,脸带恨恨之色。
“哟,这不是田泊阳家的崽子嘛!安都头,你背后耍得好手段啊!”卢师爷道。
“卢师爷,安某只是公事公办,还望不要怪罪!”安作海强作笑颜,心中却想,自己这次是铁板钉钉地将此人得罪下了。
“公事公办?哼!”卢安甩袖而去。
不一会儿,前去通报的衙役走了回来,却道羊县令说不用见了,至于这姓田的孩子,交由安都头处置。安都头听后,连连称谢,之后便带着田元忌离开了。
这便是羊县令的手段,他不愿见手下的人和睦相处,屡屡施以手段,让他们互相牵制。却又时不时卖给他们一个人情,施以恩德。眼下将田元忌交予安作海处置,便是羊县令卖给安作海的一个人情。不日即将起事,眼下他更需要笼络像安作海这样的得力助手。
安作海在羊县令身边已经十年,从一个普通衙役升到都头。羊县令的心意,他自是知晓,同时也明白羊县令对田元忌并无恨意,当即放下心来。
此刻县衙内有卢安虎视眈眈。若是让他寻得机会,定不会放过田元忌。安作海为田元忌想到一个好去处,然而此刻天色已是太晚。因此安作海决定将田元忌带回家中,留宿一夜,明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