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公是要用我的首级作为觐见之礼,借机刺杀静海君?”黑袍男子问道,
范东篱淡淡一笑:“公子果然才智过人,一点便透。”继而说道,“这抚州气候湿热,早早取了头颅也不便保存,公子还是和范某一起上路吧。”
黑袍男子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之意。他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这种拙劣计谋的牺牲品。
这范东篱乃前朝旧臣子孙,静海寺怎能全信于他?这厚礼觐见、以谋行刺,本就是杀手的惯用伎俩,又怎能轻易骗过静海寺的上上下下。只怕到时候,不仅自己白白丢了性命,这姓范的也死无葬身之地。
“在下可以与你一起离开,只是临行在即,在下是否可以与家人道个别?”黑袍男子思考片刻后说道。
“去吧!”范东篱爽快地答道。
黑袍男子朝范东篱稍作一揖,便进了里屋,白须老者也跟了进去。范东篱双臂抱剑,倚着庭院里的一颗槐树稍作休息。
这时左肃已经被家仆们抬进了里屋,并用艾灰止了血。左肃僵卧于床,双眼紧闭,眉头拧得高高凸起,应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床边坐着一位身着紫衣的半老妇人,约莫四十左右,正是左肃之母张氏。张氏见儿子伤势如此沉重,却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抹泪。
这时,黑袍男子和白须老者走了进来。
左肃闻声缓缓睁开了双眼,道“大哥!”一边挣扎着要起来。
黑袍男子赶紧止住了他,道:“二弟莫动。”急忙让左肃继续躺下。
黑袍男子接着说道:“此番离别,再见时不知该是何年何月了。我走之后,二弟但凡遇事,切记以忍让为先,活得性命比什么都强!”
左肃躺在床上,艰难地含泪点头答应。
黑袍男子又说道:“昔年曾有相士说我有长寿之相,此事只是我命中的一个劫数罢了。因此只要你我兄弟留得性命,定会有再见之日。”
屋里众人听到这,均微微地点头。
黑袍男子又朝白须老者和紫衣妇人拜道:“叔父叔母,您二老的养育之恩,我左易安没齿难忘,还望叔父叔母多多保重身体!二弟年轻冲动,以后我不在了,您二老平时要多多嘱咐于他!”
白须老者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连连擦拭:“当年左氏子弟中就属我左仲最无本领,若是换得其他叔伯兄弟活下来,檀香寺或不至灭亡,你又如何会落得今天这份田地。易安,你须分外珍重,能逃得性命时决不要犹豫。”
左易安听到这郑重地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沉思片刻后,便挽起叔父左仲向后院走去。
后院里,左易安双眼盯着老者,认真说道:“只是那件事情,叔父千万要记得。只要留着他在,左氏就存有一线希望。”
老者答道:“易安,你且放心。此事攸关我左氏存亡,我怎敢不放在心里。”
左易安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范东篱此人,我观其形色,不像是要取我性命,倒是叔父你们须多加警惕。静海寺不可能任由范东篱独自一人前来,应是有人已在暗处跟踪,想来那范东篱可能也未曾察觉。等得范东篱携我离开,他们便会前来。因此叔父还需与孟秋商议,带着叔母他们及早离开此地。轻车简行,拣些细软即可。”左仲听到这,连连点头。
只是一炷香的功夫,左易安已与一众老小道别嘱咐完毕,从屋里走了出来,期间并未流露过多的女儿态。
“范公,你我这便启程吧?”左易安说道。
“好,公子倒是洒脱。”范东篱笑道,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左易安跟着出了院门,仰首看了看“尤府”两个隶书大字,眼中似有微光流动,之后便转头迈步往范东篱的方向去了。两个黑影沿着蜿蜒的小河,渐渐消失在远处的绿色山峦中。
左仲张氏等人跟了出来,目送左易安与范东篱远去。二老不尽伤感,泪流不已。众人纷纷上来安慰,说了些宽心的话。直至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这二老方才入院,身后的院门紧跟着吱吱呀呀地关上了。
剩下最要紧的便是左肃的伤势,二老便返回左肃所在的里屋,其余众人亦紧紧跟上。
“父亲,他们已经走了吗?”左肃问道。左仲点了点头。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左肃便用眼角示意其父。左仲一时没有明白意思,倒是张氏先反应了过来,回首向众人轻声吩咐道:“快,将门窗全都关上,帘子拉下来!”
众人纷纷依言照做,不一会儿门窗全部关好。有眼色的丫鬟已经捧了几支蜡烛走过来,众人的身影在烛火下轻轻摇曳。
“李虎,你挑几个汉子守住几处门窗,紧盯外面风声。”左肃冲身边的管家说道。说完便黠然一笑,腾地跃起身来,竟似没有受伤的样子,让众人大感讶异。
屋子里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渐渐难以听得清楚。
整整过了大半日,直至半夜里,月光洒满庭院,并未有一人从屋内走出。
正在此时,约莫有十数个身影从院外跃了进来,皆是黑衣蒙面,手持利刃,纷纷往屋顶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