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绝在湖那边的喧闹,那里有半个花城称得上名号的人都在为庆祝她的孩子,将来的花城之主的诞生,她的孩子姓慕,名止,这名字是慕莲生清醒的时候取的,容楚听到这名字,也是微微点头,笑道,为止,止于杀戮,形容宜止。
“千晚姑娘,我昨天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慕莲生没有抬头,用手抵着下颔,看着杯中果茶,晃着。
“我梦见一些旧事,梦见整个楚家被火烧光,我用毒酒亲手送走一个家族。我梦见苍苍白雪之下,我用手中的鞭子将苏闻的心脏掏空。我梦见我的手染满鲜血,我却特别偏爱血洒在脸上的快感,带着腥味,我甚至梦见我用匕首插进他的胸口。”她抬起脸,面向着湖面,神色不明,此处压抑,彼处欢歌。
“那些都过去了。”千晚微微一怔,才回过神轻声说道,“如今,你有爱你的丈夫,有娇儿,不再恐惧这绝望的人生,半世的苦痛换来这下半生的安宁,你们人间不是有句话说苦尽甘来么?”
“千晚姑娘,你会安于现状么?慕莲生不会,慕家的人不会。杀戮也许是我们一辈子的事情,为杀止杀。我这一辈子为的是两件事,一件事我活在慕家,另外一件事情。”她顿了顿,起身,月白的裙子散落在地上,盘旋出好看的弧度,显得高挑端庄。她低下头,毫不犹豫地撕开裙摆,露出洁白的脚掌,她并没有跟普通的少女一样裹成小脚,圆润地,自然地。
“我遇见楚微昏。”
千晚淡淡皱眉,看着她赤脚走在青黑色的石板路上,一步步,挺起头,面色肃杀,满湖的莲花霎时成了背景,只是伴她这狠厉而血腥的一路,千晚靠在花柱上,抬起头,似笑非笑,这偌大的慕家,那个湖岸用无微细致将她护在怀中的男人,甚至那个刚刚满月还来不及叫一句娘亲的孩子都不能留住这个女人回头一眼。
而这个决然离开的女人又想起了往事多少,会不会想起多年前在楚家陵墓中遇见那蓝眸浅笑的少年,会不会想起那一天白雪皑皑那个长大的男子用手中的剑将她的母亲刺进悬崖,会不会想起那天红妆十里,她将手中的匕首亲手刺入深爱的人胸口。
那一回眸,那一剑,那一刺,他阖上双目,不愿堕入地狱,长伴她身侧,为其喜福挡忧。从此,她忘记前尘,重见天日。
命运若止于此,也是有人欢喜。可是扯破了这森凉单薄的现实,将这些事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我们是否还能承受地住。
她抬起头,望着晴朗的天空,突然觉得为人蝼蚁的可悲。
容楚最后还是知道了,在那个傍晚,他抱着怀里的慕止,听着下人的说,夫人清早从后面出去了,并没有再回来过。那个清瘦的男子只是含笑地点点头,说道:“夫人听闻在邻州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便去看了,你们照常便可。叫翠娘多做几件时尚的春衣给夫人回来穿,用我沧州最好的料子。”
“是。”
“千晚姑娘。”容楚顿了顿,看着她,说道:“莲生的药差不多都用完了,可否请姑娘代我向封清越公子讨些药方,好让下人去煮,省得莲生回来大家伙忙坏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