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百二十爱多晚都不算晚
作者：里昂的夏天
前两天，我接到了高小文的电话，高中毕业之后我们还保持着挺密切的联系。只是，最近半年，他好像有事儿，一直在忙活着，杳无音讯。
他还是像原来那样大大咧咧的，说话没心没肺，根本不走脑子。我一接听，他那边就咋咋呼呼地喊上了：“给你说一好消息，哥们儿我要结婚了。我可告诉你，这次你必须来喝我的喜酒，你要是不来，下次我可不叫你了。”
我心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还盼望着能有下次结婚的机会？“啊？我可记得上次见面时你还火柴没头儿——光棍儿呢！你这可算是闪婚啊？”
“嘿嘿，感觉来了，结婚还不是像拌盘凉菜似的？简单！”
“不是，我说你这半年都去哪儿了？打你电话关机，发信息不回，都以为你失联了呢。”
“我这不是和你未来嫂子出了趟国吗？筹备婚礼也不少费心，今天去见她爹妈，明天又去给她二姨家收拾房子的。她娘家那边几乎就没什么男丁，好不容易找个准女婿，还不撒了欢儿地使唤啊？！就这样了，到时候别忘了来啊？”他挂了电话。
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给他打了回去：“你日子、地点都没告诉我，让我怎么去啊？还有，我可比你生日大，别嫂子嫂子的，应该是弟妹！”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你记一下，婚礼在……到时候准时啊，我和你嫂子恭候大驾！”
高小文就这么爱占小便宜，平常总是一口一个“弟弟”的叫我。但是，他要结婚了？我仍然不敢相信，不过平静下来，这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人总会变成熟的，二十八岁了，就算是根没用催熟剂的黄瓜，也该长得顶花带刺儿了。
他“脱单”的消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田心怡，从毕业之后就没在同学聚会中“抛头露面”了。她和高小文当初是我们班中的一对活宝，三年时间有两年半是在坐同桌，后来班主任发现了他们早恋，辣手摧花，果断拆散了他们。
两个人大部分时间是在斗嘴，无论课上还是课下，偏偏他们的口才都特好，相互挖苦，棋逢对手，那吵架时蹦出的话，什么伤人说什么，就像装了加特林机枪的豌豆射手，随时随地吐出杀伤力强大的子弹攻击对方。当时，我就和他们坐前后位，因此他们的斗嘴桥段我听得一清二楚。
“高小文，告诉过你多少遍了，你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能越过我画的这条线。”说着，她用胳膊肘硬顶着高小文的大腿根儿，想把他推回去。
此时，高小文正侧着身子向窗户外面张望着，他们坐的是靠墙的位置，田心怡坐在里面，他在外面。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推搡而挪动自己的腿，看也没看她一眼，微皱眉头，说：“别闹，我正看邻班的周紫涵上体育课呢，你让我越界一会儿，大不了晚上我补偿你。”
周紫涵是校花，校文艺队的，弹得一手好古筝，也不知道已经达到多少级了。从一入学就引起了一阵波澜，荡漾在无数少男那颗痴情的心上。高小文也不例外，他对周紫涵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得细致入微。
“你少臭不要脸了，谁要你补偿了？哎，你个变态，口水流到我裙子上了，你赶紧给我转过身去！”
但无论田心怡如何拥他，用圆规扎，甚至下嘴咬他，他都无动于衷，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他还抽空还击两句：“你能不能别这么野蛮？你学学人家周紫涵，身段上比，你是个飞机场，人家，啧啧啧，腿是腿，脸蛋儿是脸蛋儿的。还有，人家连跑起来都那么淑女，笑不露齿的，哪像你，简直比男生都粗野！”
“下面，请一位同学回答一下为什么‘戊戌变法’没有取得最后的成功？”这时，正在讲课的历史老师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徐老师！”田心怡不再和他斗嘴，而是举起了手。
历史老师乐的合不拢嘴，自己在这个班上了这么多节课，这是第一个主动举手要求回答问题的。“好，好，这位女同学，你来说一下原因。”
她蹭一下站了起来，面带愠色地说：“高小文耍流氓！”
“什么？！”历史老师一听气的浑身发抖，他快六十岁了，是个老学究，“戊戌变法失败是因为高小文耍流氓？！我教历史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有高小文这号人物啊？”下课后，历史老师直接找到了班主任那里，于是，周小文和田心怡被罚站了一个下午。
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后，学校特别安排了一场暑假前的文艺演出，周紫涵作为文艺队的骨干，自然要表演古筝独奏。高小文兴奋的就跟他自己要上台似的，他早早地来到礼堂，占了前排的座位，敲锣打鼓的一刻也不消停。奇怪的是，田心怡不见了踪影。但一个女同学替她占好了位，就在高小文身后。
终于等到了周紫涵的节目，她刚一上台，古筝还没摆好，高小文就喊了一声，“好！”引得整个现场哄堂大笑。她弹奏的曲目是著名的《高山流水》，那一双纤纤素手按在琴头，十根青葱玉指拂动琴弦，再配上精制妆容下她的姣好容颜，没几秒钟，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了。但是，曲子的声调越来越不对劲，从一开始的天籁之音突然变成了弹棉花时发出的弹弦声。在寂静无声的礼堂中，显得格外搞笑，台下有人憋不出发出了噗嗤噗嗤的笑声。最后，琴弦还崩断了几根。周紫涵一脸错愕和尴尬，多亏主持人反应机敏，赶紧上台圆场，才避免了更大的闹剧。
几分钟后，田心怡出现了，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坐到了位置上。替她占位的女同学说：“刚才，你没看见，周紫涵可出了大丑了。”
田心怡没搭腔。
她又说：“听说，她的古筝早就达到十级了。”
田心怡一听这话，不屑地说：“切，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又不是没学过古筝，十级的那是业余水平，连个琴弦都调不好，还好意思上台演出。”
高小文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儿，不过，他没回头反驳，而是悄悄地溜进了后台，见到了正哭的双眼泛红的周紫涵，她身边围着一群人。他挤过人群，过去想要安慰她。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周紫涵爆了粗口，“**谁啊？看不见我难受着呢吗？赶紧给我滚！”
高小文一下子愣住了，自己心目中纯洁无暇的女神竟然完全变了一副嘴脸，还说了脏话。这感觉，就像看电影，演着演着，片中的巩俐突然变成了素颜的凤姐。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尴尬地不知所措，感觉其他人讥讽的嘲笑像刀子一样划在他的脸上。从那之后，高小文对周紫涵的热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心里虽然喜欢她，但没原来那么强烈了。她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的竟是一颗如此丑陋的心，这让高小文想不通。
不过，再想不通，生活还得继续，只是他一边“潦草”地过着学生生活，一边内心里痛苦万分地煎熬。
心理课历来是被同学扰乱纪律的重灾区，教心理的美女老师姓周，特年轻，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脾气很好，人家从不发火，就自顾自地讲课，多乱腾都不在乎。这种课原本是两人在口舌上“华山论剑”的绝佳战场，因为高小文的情场失意变得格外平淡。无论田心怡再怎么挑衅，他都无动于衷。那节心理课，讲到了早恋，周老师一边宽容地谈着这个问题，一边心驰神往地回忆着她的高中生活，一颗**穿梭在十年之间的时光隧道中。
“嘿，听听，早恋就像青涩的苹果，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告诉我们，禁果不好吃，上帝也不允许他们吃。”田心怡小声模仿着周老师的语调抑扬顿挫地教育着高小文。
他没吱声，把头歪向一边。见他不搭理自己，她故意用手指去戳他的肋骨。最后，他被弄烦了，噌一声就站了起来，眼中喷出的怒火好像能把一切融化了似的。“**有完没完？！啊？我就是喜欢周紫涵了怎么着吧？她是装纯，装我也喜欢，就算她现在不是处女了我也喜欢！”
谁都没料到高小文的这一出，大家都惊呆了，本来嘈杂的教室中像是有人突然开启了一个能吸附声音的大“吸音器”，瞬间鸦雀无声。我们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反应过来之后，我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赶紧坐下。他却一巴掌打在我手背上，不领情，赌气地站着。
周老师倒很平静，笑着问：“这位同学，你说的周紫涵是隔壁班的吗？”
“是，是啊。”他回答道，对老师没有发怒感到格外震惊。
“哦，那好，你先坐下吧，下了课之后我会去告诉她，有个男生是那么喜欢她，我为有这样一个亲妹妹感到无比自豪。”此话一出，班里更静了。
“好了，我们接着谈早恋的问题，其实我们一直都在说爱情是盲目的……”美女老师的情绪没有受到一丝波动，继续讲着她的课。
受到“河东狮吼”的田心怡再没说话，而重新坐下的高小文的脑海中始终回荡着刚刚那句话“爱情是盲目的，爱情是盲目的……”
每个班级中总潜伏着老师的“眼线”，周老师对高小文上课“抽风儿”的事儿只字未提，她不喜欢告状，只是下课后对他做了番心理疏导，便小事化了了。但这件事还是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中，班会上，高小文被公开大肆批斗，那架势就快赶上特殊时期抄家了。
但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班主任慷慨激昂，义愤填膺时，田心怡举起了手，她说：“王老师，这件事情不怪我，啊不对，不怪高小文，怪我，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导致他失去了理智，您要罚就罚我吧，他不懂事儿。”平时和高小文势不两立的田心怡竟然主动担责，可能原来落井下石的事情干多了，这次认错也说的语无伦次。
“你们两个，每人写三千字的检查，明天送到我办公室里来。”班主任只能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就这样，这件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斗嘴的频率越来越少，反而开始相互帮助，尤其在学习上，田心怡的语文和英语都很好，在她的指导下，高小文这两门的成绩飞速提分。而高小文，是门门不行，但他会给田心怡讲笑话，在她发挥失常时安慰她，帮她及时调整情绪。
高二下学期的暑假，高小文给我们一众好友打来电话，邀请我们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到场后，我发现只有一个女生出席，田心怡没穿校服，换了一身紫罗兰色的连衣裙，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文静下来，她还是挺漂亮的。
生日派对当然少不了许愿环节了，我们为他准备了一个大蛋糕，上面插了17根蜡烛，点燃之后，有人关掉了包间的灯。我们都说，“许个愿吧。”
高小文合上双手放在胸前，“我希望……”
“哎，等等，愿望是不能够说出来的，要默许，否则就不灵了。”他还没说完，就被田心怡打断了。
“大声说出来真的就不灵了吗？那好，那我的愿望是希望田心怡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我。”我们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愣住了，几秒种后，包间炸了，我们吹着响亮的口哨，起着哄，男生使劲拍打着高小文的后背，啪啪作响，大家为这种“神表白方式”所折服。田心怡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脸红，平时她可没这么娇羞。
“交杯酒，交杯酒！”我们大喊着。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谁也没动，尴尬地看着对方。我们一看，立刻默契地逃了出去，有人说要去洗手间，有人说要透透气。包间中，只剩下了他们俩。
虽然，我们不知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但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却是不争的事实。开学后，我们升入高三，他们第一天报到就制造出了轰动，牵着手在校园中“招摇过市”。早恋是大忌，尤其是在高三这种最为关键的时刻，高考的压力随之而来，不能牵扯过多额外的精力。班主任、级部主任还有副校长轮番上阵，请家长、心理辅导、苦口婆心地劝说，无所不用其极，但并没有什么效果。他们依旧我行我素，以成绩没有受到影响作为挡箭牌。
高小文暗自庆幸着自己不再喜欢周紫涵，选择了田心怡，种种迹象表明，她很适合做女朋友。最起码，她懂得给他留面子，恋爱之后再没骂过他，小鸟依人的，让他特有成就感。
眼看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一百天了，高小文在房间中埋头苦读，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短信，“高小文，你好，我是田心怡的母亲，别的话我不多说。从明天开始，我不再会给心怡一分钱，大学的学费也不给她出，如果你觉得你有能力帮她，就继续下去。如果不能，请你离开她。”
那晚，他一夜没睡，把那条短信看了不下二十遍，终于叹了口气，起身又挑灯夜读。第二天一到学校，他就主动去找了班主任，“王老师，请你别让我和田心怡坐同桌了，调开我们俩吧。”班主任喜滋滋地照办。
于是，他们一个坐到了第一位，一个去了最后一排。不明所以的田心怡还是去找他，他不再搭理她，生生把她气哭，最后两人分手。高考过后，两人填报的志愿一个天南，一个海北，从此再无交集。
想到这里，我一阵唏嘘。
一个月后，我如约来到了高小文的婚礼现场，布置的特别素雅，主色是紫罗兰，和田心怡穿的那件连衣裙一模一样的颜色。新郎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把份子钱递到记账人的手中后，我快步走了上去，微微低头不断说着：“恭喜，恭……啊！”还没说出“喜”字，我抬头看到了新娘，“啊”一声吃惊地喊了出来。
“怎么了？几年不见不认识我了？啊什么啊，还不快叫嫂子？”新娘妩媚地笑着，竟然是田心怡！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唱妇随，这占便宜的本事一点都不差。
“高小文，你这太不够意思了啊？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新娘的来历，哥们儿我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别瞎说，又不是你结婚，你需要什么心理准备？来来来，摄影师，麻烦过来一下，给我们三个先拍张照。”高小文招呼着。
更吃惊的还在后面，他们竟然还邀请了高中时的班主任、级部主任还有副校长这些曾“棒打鸳鸯”的“始作俑者”。席间，他们过来高中同学这桌敬酒，我们都从心里替他们感到高兴，大喊着让他们喝交杯酒。这次，两人大大方方地喝了，喝的是真酒。
婚礼结束后没几天，高小文邀请我去他的新家吃饭，我问他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高小文笑着说：“唉，缘分呐！高中毕业后，我忘不了她，大学里没谈恋爱，毕业后家里一直逼着我去相亲，我去了也是对人家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后来，我大娘给我介绍了一个，说准错不了。去了之后，才发现，竟然是她。”他虽然是对我说的这些话，但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田心怡。“还有，你知道吗？那年的短信根本不是她妈发的，是咱班主任，唉，现在想想，也是用心良苦。”
“田心怡，你该罚这个糊涂蛋，当初不分青红皂白就和你分手，耽误了你这么久。”我笑着说。
“没事儿的，我等得起，爱，这种东西，多晚都不算晚。”她也笑了。“最重要的是，这种等待是值得的，也不枉费我那时弄断了周紫涵的琴弦。”
字数：5391
时间：2015－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