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网名叫‘青蛙王子’怎么了?我上了一个小时的网又怎么样!从小到大,你除了干涉我的生活,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现在的学习压力有多大吗?”十五岁的弟弟摔门而出,陈旧的纱窗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夹带着青春期的叛逆与不满的戾气,发出一声重重的“咣当”,掸起细细的灰尘,于半空中飘散,像被打死的妖怪似的化成了一缕青烟。
“你长大了,有本事了?!还当我是你姐姐吗?你知道为了供你上学,我在外受了多少苦吗?”她无奈地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
“你不配当我姐姐!”他赌气地回嘴,头也不回。
二十一岁的姐姐和弟弟相依为命,他们的命真的很苦。在记忆还像清风一样模糊的岁月里,父亲早亡。她开始帮助母亲操持家务,照顾弟弟。她上高中时,母亲也撒手人寰,她只得辍学打工,供弟弟上学,生活的重担压到她一人的肩上。弟弟逐渐长大,变得叛逆,平日里为工作忙的焦头烂额的她不常与弟弟沟通,她只知道自己努力赚钱,不让弟弟在吃穿上受苦,就是对他最大的爱。现在弟弟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到愤恨与不理解。
从那天起,姐弟俩不再说话。饭桌上他们对面而坐,弟弟匆匆吃完,又匆匆离开。弟弟学校的家长会,她也不再出席。两人形同陌路,争吵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将亲情的纽带狠狠剪断。
夏季午后的太阳释放出最毒辣的紫外线,马路上的沥青上像掀起了一层热浪,连带着仿佛就要被烤化的柏油散发的刺鼻气味一层层袭来。她蹬着三轮车,车斗里码放着一桶桶纯净水,艰难地和一段并不很陡的上坡叫着劲。她用毛巾擦拭了几下额头,随着汗水一起蒸发出的盐分滚进眼中,一阵杀疼。一片恍惚,她仿佛又看见了父母的影像在眼前晃悠着,他们还那样年轻。“爸妈,帮帮我……”她轻喊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虚脱的身体重量,她从三轮车上滑落,倒地,伴随着周围有人“哎呦”的惊呼。
“王怀复,你出来一下。”班主任的声音传入了耳中,他心中一惊,一定是刚才昏昏欲睡的样子被发现了,他最讨厌上的就是夏天午后的第一堂课,总想打瞌睡,看来又要被训话。他耸拉着头,慢慢走出了教室。
“你姐姐出事了,正在市人民医院输液,你快去一趟。”班主任预期急促,本能驱使,他赶紧取了自行车,拼命蹬出校门,他忘了自己还和姐姐处在冷战期里。一路上,他不断祈祷着姐姐不要有事,“父母去世时,我还不知道祈祷的含义,上天也从没有眷顾过我,如果真有运气这种东西存在,我愿意押上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换取姐姐的安然无恙。”
他踮起脚从病房的窗户看进去,天花板上浅绿色的吊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姐姐躺在病床上,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点点向下滴落。看到她没事,他放心了,随后又跑到值班护士那里,仔细询问了那个病床上病人的情况。
“没什么大事,就是血糖有点低,再加上天气炎热,中暑了。”
她没吃晚饭,“难道医院没去联系学校,通知弟弟我出事了吗?他怎么还没出现,还在生我的气?又或者是,他在路上出了意外?!呸呸呸,我怎么净胡思乱想?”她使劲摇了摇头。医生刚才来过,告诉她只是有点低血糖,让她不要担心。她时常感到头晕目眩,现在想想,跟医生说的症状完全吻合。
她双手撑起身体,靠在床头,摸到了手机,打开网页,“低血糖吃点什么好?”她一字字地键入并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搜索起答案。刚按下确定键,一长串相关的问题及回答便出现了。最新的一条是两个半小时前刚发上来的,她点开后仔细读了起来。
“我的姐姐血糖低,吃什么对她的身体好呢?真的很着急,在线等,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她笑了,一看就是个小孩子写的,语言那么朴实,稚嫩,下面已经累积了不少评论,她窃喜,因为答案中的东西都是她爱吃的,巧克力、点心还有坚果,很多人还不忘写完答案后补一句“祝你姐姐早日康复”。她叹了口气,“要是我的弟弟也能这么懂事就好了。”
继续往下看,评论很多,她不断滑动页面,一直滑到页面最底端,她愣住了,提问题的人竟然叫“青蛙王子”。
此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弟弟一脸愧疚地走了进来,他的双手提着两个大购物袋,里面装满了巧克力、点心还有坚果。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没说话,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上后,他替她剥了一个香蕉,递了过去。
“弟弟,对不起,我知道你在学校里很用功,成绩也很好,我不该把你管得太紧,不让你有放松的余地。”她说着,眼圈红了。
“姐姐,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也知道你在外很辛苦,为了供我上学拼命挣钱,我不该那样对你。”
绿色的吊扇吱呀吱呀地在他们头顶旋转着,窗外传来吹动树叶作响的风声,他们沉默了,仔细咀嚼着刚才对方的道歉,咀嚼着包容与理解,回味着这份弥足珍贵,你知我知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