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媚药的作用,又或许是穿得单薄着了凉,西林绣大病了一场,直到快到杭州时,方才堪堪出得了房门。
她面色苍白,身形削瘦,这下子真像是被继母虐待的女儿了。清雅倒是不甚在意,人总是在经历了一些磨砺之后,才能够变得圆润光泽。起码如今的西林绣,已经丝毫没有半点轻浮的风尘气,一举一动都循规踏距,颇有做人妹妹的模样了。
“九哥,九嫂,是西林绣一念之差,犯了大错,还望九哥九嫂莫放在心上。西林绣自知罪不可赦,还望九哥九嫂念在当年与额娘的情分上,万万莫将小女嫁到杭州。苏杭相接,西林怕……一旦到了广州,一切自由九哥九嫂做主。”
九阿哥自打那日恼了她,便处处避着,心心念念着男女大防了。此刻西林绣说得情真意切,他也只是看了看清雅,示意全权由她处理了。
清雅看了看正在将行李放上马车的诸位侍卫,叹了口气。他们如今名义上毕竟是被押送的“犯人”,一举一动都被盯得牢牢的,在未到广州之前,是万万不可以出什么幺蛾子的。这西林绣到底是个女孩儿,哪里能够随随便便在杭州便找个人嫁了。
“你且随我们一同去广州吧,今日之话,昨日之训,还望妹妹谨记。”
西林绣点了点头,面露喜色。乖乖地坐上了清雅身后的马车。
众人也不耽搁,一口气的往前面赶路,待到福建境内,人烟越发的稀疏,隔三差五的看见一两个流民,打着短褂儿,拿着斧子之类的凶器,竟然打着劫道的主意。一看到队伍整齐的官家,便熄了火,只是双眼盯着那华贵的马车。不敢轻举妄动。
九阿哥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若是皇阿玛瞧着这里的景象,定是夜不能寐了。福建贫瘠,倭寇丛生,山匪林立。以前识文断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都是不大相信的,如今亲眼瞧着,才阵阵发虚。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呢?”
清雅点了点头,窝在京城里,一叶障目。看到的都是盛世的繁华,却不知道这万里江山,也不是那么好坐的。
“我们便只能平日里多行善,遇到能出手的便出手罢了。这天下之大,黎明百姓,都是天家的责任,是臣工的责任。正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方能不祸及家人。”
两人正唏嘘着。突然听得小豆子禀道:“爷,福晋。前头有个凉茶铺子,如今日头正烈,不若在前头歇歇,也好有个补给。”
九阿哥闻言回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清雅是出嫁了的媳妇子,又最是豪爽,自是没有遮面,与九阿哥一同抱着蝈蝈便下了马车。只是他们这一队人马刚刚坐下,原本在这里饮茶的马队却一下子慌了神,悄摸着就想离开。
清雅仔细的瞅了瞅,一群叽里呱啦不知道说着哪里方言的莽汉,竟然带着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其中一人,遮着面纱,穿着湖蓝色的马面裙,走起路来,一晃三摇,为了跟上那莽汉的步履,竟然出了薄汗,踉跄着小跑。看上去像是裹了三寸金莲的千金小姐。
而她身旁的那个丫头,梳着双环髻。步履轻盈,行家一看,便知道她是有些功夫底子的。那丫头拉着小姐的手,被莽汉一推,回过头来,张嘴就想骂。她若是不回头还好,这一回头,竟然把清雅吓了一大跳。
“来人,替我将前头那些拐子抓起来。好大的狗胆,竟敢挟持官家小姐。”
那群莽汉一看便是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一听这阵仗,拖着人家小姑娘拔腿就跑。一些乌合之众,哪里敌得过军士。
“福晋,你怎么得知这群人有可疑?”那领头的军官瞧着跪在地上的一堆莽汉,问道。他是佟佳氏旁枝的,对于这位嫡出的小姐可是久闻其名,临出发前,鄂伦岱将他拉过去,好好的交代了一顿。他自然是唯福晋马首是瞻的。
“一群大汉,带着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然是形迹可疑。而且这小姑娘官话说得甚好,自与他们不是一路货色。”
其实她哪里是因为这些,分明是因为此刻年遐龄的幼女,未来雍正朝的皇贵妃,钮钴禄云曦上辈子最大的敌人年小蝶身边的那个丫头,是她之前送进去的探子啊!
为了以防云曦翻盘,毕竟她有主角的王八之气,若是再翻身了,总要给她认真培养几个对手不是。于是便事先在钮钴禄云曦的嫡亲妹妹,未来的熹妃身边,以及这位年贵妃身边安插了人手。只是这年遐龄如今在湖广做总督,他的女儿,怎么就到了这福建了呢?
这是官道,抓着这起子凶人也没法赶路,九阿哥便使了小路子拿着自己的牌子去寻了近处的官员,将这起子人给带了下去。
“敢问姑娘家住何方?姓甚名谁?我们此行前去广州,若是顺路,可捎带姑娘一程。”
那年姑娘闻言就地一拜,“多谢恩人。小女父亲乃是湖广总督年遐龄。若是小女没有看错的话,诸位是紫禁城里来的贵人吧,还望贵人将小女得救之事,传信父亲,以宽其心。”
清雅瞧她口齿伶俐,临危不乱,真真不是个浅水物,不由得点了点头。就这样的女子,如今虽然只有**岁,却已然有贵女风范了。难怪那冷情冷性的四阿哥,将来都会极为宠爱她。
九阿哥闻言一惊,没有想到他们这么误打误撞,居然救了个封疆大吏的女儿,那年遐龄是四阿哥的门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是个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能吏。说起来,去年这年遐龄在湖广还真真做了一件大事儿。
四十一年,红苗叛乱,便是那年遐龄出兵平息的。他还与郭琇一起参了湖北官员一本,在湖广大分田地。此事在朝中引发了很大的争议,便是上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九阿哥。也是知道的。
思及此。再想想那群大汉的言语举止,九阿哥不由问道:“那些抓你的人,可是苗匪余孽?”
年姑娘一愣,看了九阿哥一眼,点了点头。“自从父亲平息叛乱之后,流匪怀恨在心,趁着我施粥归家之时。便挟持了我逃出湖广。可怜我身边的那些人,便只剩下棋书一个忠婢了。”
棋书,便是清雅送进年府的那个丫头。
既然这年姑娘是个有身份,清雅也不含糊,让她上了马车,与西林绣待在一起。虽说她目前只有**岁。但是古人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让她与九阿哥一同,多少是有些不便。
九阿哥摇了摇昏睡的蝈蝈。对清雅说道:“我此前便思考过要入手米行的生意。只是一直苦无廉价货源,如今救了这年遐龄之女,湖广是鱼米之乡,正是一个契机。等到广州之后,咱们便亲自使人送这姑娘回府。与那年大人好好往来往来。”
清雅有些迟疑的提醒道:“这年大人,可算是四哥的旗下的。咱们这样会不会?”
“无妨的。又不涉及什么国家大事,我这也是想着行善。若是咱们手中有屯粮。等待灾年,便可救下多条人命,也算是为蝈蝈祈福。再说了,我那小舅子如今不是在军营里如鱼得水么,等他当了大将军,你就让他上咱们手里买粮军用,这生意亏不了。”
九阿哥擦了擦蝈蝈额头上的汗珠,笑眯眯地说道,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若是以后他不幸受到了什么牵连。凭借着手里的粮草总能够卖某人一个大人情,届时也算是给蝈蝈和清雅留了一条生路。
清雅点了点头,“你考虑好了就行。这交好年姑娘的事情就交给我了罢,她父兄硬气,我瞧着是个有大出息的。”
九阿哥闻言笑出声来,“她再出息,还能有福晋你出息不成。”
清雅白了他一眼,你还别说,这姑娘还真比我出息,人家是皇贵妃。
待到夜里,众人都睡去了之后。那驿站的一间空房间里,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的跃了进去。
那后来者一进房间,便跪倒在地:“禀主子,奴婢起初是姑娘身边的二等丫头,经过这番动乱,她已经对我信任有加。只是,姑娘中了苗蛊,以后怕是子嗣艰难,生下的孩子都养不大。”
清雅闻言一惊,她看镜子的时候就奇怪来着,这云曦都没有出手,为什么年侧福晋生的孩子却一个都养不大,敢情她小时候竟然遇过这么邪门的事情。看来就算没有遇到他们,也会有其他的人救了这年小蝶。
“她知道么?”
黑影摇了摇头,“那时她昏睡过去了。”
清雅点了点头,“你且安心待在她身边,我并非要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所以你不必情义两难。若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切莫自作主张,我虽然待人和气,可最恨的便是那背主之人。他日你若是不愿意待在她身边,便知会我一声。我自会放你离去。”
黑影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主子对奴婢姐弟,恩同再造,哪怕是刀山火海,奴婢也是万死不辞。”
“什么死不死的,我可不是让你去送死的,这次事态险恶,还好你没有事,不然我便是无颜面对你弟弟了。快些回去罢,今后咱们便不再见面了,免得惹人生疑。那解蛊之事,我自会放在心上。”
说完,清雅一个纵身,悄悄地回了房间。九阿哥抱着枕头,睡得正是酣畅淋漓。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梦话儿:“媳妇儿,好大一只蝈蝈……”
清雅笑了笑,褪了衣衫,翻身上床。这个家她一定会好好的守着,九阿哥绝对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