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那些外人有多少关系呢?而且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不管别人的流言蜚语,死活都要留在这个厂里是吗?那好,你要是不走,我和你妈走,你不要脸皮,我们还要呢。”爸爸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些话,而且刚说完就激烈的咳嗽起来。
一旁的妈妈神色慌张的给他又是递水,又是捶背。而我内心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恐惧感袭来,
杨昊天在一旁也变得紧张起来:“姐夫,您不要激动,清澈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她会离开的。是吧,清澈?”杨昊天给我使眼色。
爸爸含糊着想说什么,忽然一口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我吓得大哭:“爸爸,你怎么啦?”
妈妈也吓到了:“老头子,你可要撑住啊。”然后失声尖叫起来“杨昊天,都是你干的好事!”
杨昊天也不争辩,只是去扶着沈俊逸,命令到:“先上车,我们去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了,肺癌,皮肤癌中晚期。我们和父亲开始一起经历抗癌的日子。和一些被蒙在鼓里的患者不同。父母亲在没有来做检查就已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身边的人八九不离十得的都是这病。
父亲想放弃治疗,觉得那是徒劳白花钱,是我和母亲坚持着,希望能出现奇迹。杨昊天也坚持要父亲治疗。说钱的问题不用担心,父亲是厂里的功臣,他会回去和其他人商量给父亲拨疾病补助款。
事情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杨昊天回到厂里和其他两个合伙人先开了会,表达了他的两个意愿。第一,立马停止采矿,关闭冶炼厂。第二,把这些年从这片土地上挣到的钱都拿出来作为疾病补助分发给镇上已经患病的人,不够的求助于外界,再想想办法:“这是我们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唯一能做的补救。”他说。
杨昊天话音刚落,两个合伙人就暴跳起来,骂他是不是脑子进水:“现在冶炼厂关不关闭,结果都是一样的。灾难已经无法避免。而且,我们要是关闭了,镇上的人还有什么收入来源?那什么来生活,更别说治病。这些年我们可没有亏待过他们,该给的都给了,没有苛扣过他们一分钱。所以现下,我们并不欠他们什么。”合伙人说的心安理得。
杨昊天压抑住怒火,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欠他们环境,欠他们健康,甚至欠他们性命?这还叫不欠什么吗?换做有一天,你我,检查出也得了这种病,如果世人一样对我们冷漠,那我们是什么感受?”
“对呀,也许有一天你我也会得这种病。最终也要走这条路,大家都是一样的,只能自保自救,自求多福,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他们的脑子像石头一样冥顽不化,心肠也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冰冷。
杨昊天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沈俊逸住院了,肺癌,皮肤癌中晚期。医生说如果现在就接受治疗,中间不要有中断的话,还有一线希望。所以我们得救他,为了那一线希望。”
他的合伙人并不在意他急切的眼神,而是意味深长的笑了:“原来如此。老杨啊,许多人如果不耽误治疗都还有希望,不止是一线希望,而是很大希望。可我们爱莫能助啊!如果到老沈这里就要特殊照顾的话,恐怕影响不好吧?”
“你们什么意思?”杨昊天看着两个合伙人互相使着眼色,欲言又止的神情,听出了他们话中有话,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都这么多年了,你们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这么吞吞吐吐的,算是怎么一回事?”
“老杨,现在厂里边把你和老沈闺女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不堪入耳。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避嫌?……”
还没等对方说完杨昊天就摆摆手打断了他:“清者自清。人命关天,我不能为了避嫌而置老沈的性命于不顾吧?你们想想,老沈从我们刚来,就和我们一起干了这么多年。为这个厂做了多少贡献,现在他有困难,我们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呢?”
“为这个厂做出重大贡献的,还有许多员工,可并不止老沈一个人。大家身体都出现了状况,要帮那所有人都得帮,不能只对谁特殊照顾吧?你帮得过来吗?”他的合伙人带着挑衅的神情幸灾乐祸道。
“没错,所有人我们都得管,而且我帮定啦!”杨昊天放下这句话匆匆离开了。
杨昊天要给沈俊逸拨疾病补助款的事情,很快在厂里传开了,一时之间厂里大大小小的员工纷纷去做了体检,检查出身体抱恙的都来找杨昊天申请疾病补助款。杨昊天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厂里几百名员工患病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要一起给拨钱,可不是小数目。而且这钱如果拨少了,根本就是斗升之水,无济于事。可想多给,也没有那么多钱,而且另外两个合伙人也不会同意,他们故意把这个硬骨头扔给他,目的就是要阻止他那么做。他们口口声声咬定厂里没有钱。
“没有钱,骗谁呢?为什么给老沈治病你们就有钱,轮到我们这里就没钱了,同样是厂里的员工,你们怎么就能分出个三六九等?难道只有他老沈的命金贵,我们这些都是贱命一条?”
“不,不,不,在我们看来,大家的命都是一样的,都很宝贵。但厂里这些年效益不太好,大家也是知道的。但该给大家发的钱我们都会给,这些年我们从未拖欠过大家一分工资吧?拨疾病补助金,一来这不合规矩,二来厂里没钱,也是爱莫能助啊!至于老杨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厂里没法给他拨钱,他最终还得自己掏腰包。”
一个满脸砷斑的老工人推开众人,颤颤巍巍的走到杨昊天面前指着杨昊天说道“杨总,你要是为了一举私心想讨好老沈一家拿你自己的钱出来给他治病,那我们也没话说。谁让我们膝下没有那么一个水灵灵的闺女呢?你要是想于公在厂里拨款给老沈治病,那我们就不答应了。他老沈在厂里呆的时间长,对工厂有贡献。那我们也是一样的,我在厂里呆的时间可不比他沈骏逸短啊。咳咳咳,做人要求公正和良心。你该不会为了讨好那女孩,准备公款私用吧?要这样的话,厂里所有人都得一视同仁。咳咳咳……”这满脸褶子的老人说不上几句话就激烈的咳嗽起来,不一会血迹斑斑的手帕上又多了一口鲜血,他的病情比沈俊逸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到老工人不容乐观的状况,杨昊天皱了皱眉,把手放到老工人背上拍了拍:“老章,你不要激动,走,跟我上医院去!”
“杨总,大家伙都在这儿病着呢,您看是不是安排大家都一起上医院,该检查的检查,该治疗的治疗,该住院的住院?”技术员小李殷殷然问到。
看到工人们满心期待的眼神,杨昊天把心一横,大声道:
“好,咱都上医院。”
“老杨,你疯了吗?”
“哼,不自量力!”两个合伙人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
“就算是不自量力,我也不会抛下大家伙不管的!大家跟我来!”杨昊天掷地有声的话语无疑是给工人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杨总,我们果然没有看错您,你是条汉子。”工人们备感欣慰,兴高采烈的跟着杨昊天往门外走去。
却见一个身影立在门口:“哟,大家伙这是要去哪啊?”方敏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杨昊天:“昊天,跟我出来一下!”说完扭动着腰肢朝外面走去。
杨昊天跟着方敏怏怏走出去,工人们面面相视。他们都知道杨厂的老婆方敏,可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虽然她不在厂里,却能决定厂里的生杀大权。看得出杨厂一直很怕她。所以这一次他们的生死也交在她手上,由她来定夺!
所以他们悄悄跟出门外想听听这个女人会说些什么。
“你是鬼迷心窍了吗?怎么做事都不通过脑子的?”
“阿敏,这些人不是无缘无故得的病。是因为我们来到这儿办厂采矿,才让这片土地受到严重污染,才让工人们染上怪病,我们脱不了干系的!”
“那你想怎样?卖了我和你儿子,去给他们看病?”杨昊天早就习惯了一向冷言冷语的方敏,所以这个时候她会这么说也不足为怪了。
只是淡淡说道:“我意已决,你说什么都没用的。”说完后转身离去。
“杨昊天,你不要把事情做绝啦!有你好受的。”方敏红着眼睛,一字一句从牙齿缝里蹦出来。
杨昊天并不理会,而是一心去安排工人们去医院的事宜。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面临的困境,财务的困境。当他第二天让财务室的王经理去拨款取款时,王经理去了一趟银行之后慌慌张张的回来,告诉他账号上的钱已被人连夜提走。没有留下一分半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