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简似乎是笑的没力气说话了,他催动法器靠过来,把卷轴往千裳手里一放。
“这是什么?”千裳瞪着那个卷轴,就像瞪着一块随时会爆炸的道纹石。
“不知道。”祁简终于笑够了,站直身子,“我去的时候就看见它在桌子上,所以就顺便拿过来了。”
“顺便——拿?“千裳重复了一遍。
“是啊,”祁简耸了耸肩,“如果你一定要理解成偷,也可以。”
“你对她做了什么?”千裳的动作有点僵。
“一点触角粉而已。”祁简脸上又露出那种顽皮的笑容,拿出一个瓶子朝千裳晃了晃,“你要不要拿点儿?”
千裳立刻摇头。
祁简无所谓地收起瓶子,对着千裳手里的卷轴点了下头:“这个你收着吧,就算我向你道歉了。”
“可是,这不是她的——”千裳举起卷轴。
祁简早已转身走了,只朝她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你不要就扔了吧,不用在意。”
到手的东西哪有扔掉的道理。千裳打开卷轴,原来是一个长约五尺的横幅,上面是一幅残缺的山水画,颜色古旧黯淡,右侧一列五个小篆却清晰有力:万里江山图。
千裳盯着看了一会儿,把横幅举起来:“你们见过这幅画吗?”
“何止是见过!”焱云舞一摊手,“我根本就······听都没听过。”
“画的倒是很好,能看出画的人功力相当深厚,”凤魅遗憾地摇摇头,“可惜是幅残卷。”
“你觉得是没画上还是后来被破坏了?”千裳问道。
“肯定是被破坏了。这纸张都泛黄发脆了,年代定然十分久远。再说,”凤魅一指几处空白,“谁会在中间缺,还缺的如此不规则?”
千裳横看竖看,最后下了个结论:“我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
本来就是嘛,又不是什么法器,还残破成这样,卖都卖不了几个钱,能有什么用?
焱云舞和凤魅都表示赞同,只有珩离墨一直盯着那幅画没出声,神情显得有些困惑。
千裳四下一顾,看见不远的河边有一套石桌椅,便狡黠一笑:“不对,它还有点用。”
四人落到石桌旁,千裳把画展开放到桌子上,由于过长,卷轴的两端都从桌边垂了下去。她取出一只小号画笔和一个砚台,往砚台里倒了些现成的墨汁:“那老太婆一定是想修复这幅画,如果我毁了这幅画再给她送过去,一定气死她!”
焱云舞知道她说的“老太婆”就是教绘画的老太太,看着千裳想往卷轴上乱画,不赞同道:“可你这么做,她只要施个清洁术就行了,没用啊。”
千裳得意地摇头:“这么容易我还干什么?我这可是在青痕商坪买的不褪色墨汁用清洁术根本弄不掉。她要是真敢这么干,唯一的后果就是整幅画都溅上墨汁。”
她挑准了两山之间的一处残缺空白,提起笔“刷刷”几下一气呵成地画了只简笔兔子。
“怎么样?”她问。
“呃。”焱云舞盯着画,“你想让我们说什么?夸你吗?”
千裳自己又看了看:“怎么,我觉得画的挺好的啊?”虽然······她用的是简笔画的手法。
看着看着,她突然变了脸色,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
“这······这什么?”
只见画纸上,她刚刚亲手画的那只兔子,它居然动!了!
千裳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再看,没错,就是那只兔子,不仅动,而且已经开始撒——腿——跑——了——
千裳下意识伸手就去摸,结果她的手穿过画面,就好像穿过一层水,轻轻松松地摸到了兔子毛茸茸的耳朵。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手就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地一抓一提——
于是,那只刚画上去的肥兔子就被她揪着耳朵拎到了现实世界,画纸上原来画着兔子的地方,此刻一片空白。
被拎着耳朵的胖兔子显然很不满,悬在空中不停地踢蹬着粗短有力的后腿,前腿不停的抓挠着。
千裳一直僵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过了一会儿,兔子的颜色渐渐淡了,然后,整个儿地消失了,就好像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过。千裳的手抓着一团空气,手指上还残留着兔耳毛茸茸的触感。
直到这时,她才僵硬地转过头:“你们看见了吗?”
原谅她吧,白白当了那么多年妖,仍然怀疑自己此时是出现了幻觉。
焱云舞和凤魅脸上都流露出惊异的神色,当然没有千裳那么夸张,只有珩离墨,此时仍然保持着最初的困惑神情。
“是这东西本来就只能变出会消失的东西来,还是因为它是残缺的,所以变出来的东西会消失?”千裳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猜测手中这个古怪的卷轴。
“我觉得是后者。”凤魅语速很慢的道。
“难怪那老太婆想修好它。”焱云舞接了一句,忽的转头看向珩离墨,目光十分诡异,好像盯着一顿美餐:“我记得,用白泽的毛制成的白泽笔,可以修复古画。”
焱云舞这阴测测的调子一出,连千裳都打了个冷战,不过她还是兴奋道:“真的?”
珩离墨很无奈:“真的。”看着千裳和焱云舞炽热的眼神,他又加了一句:“不过还需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焱云舞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珩离墨,千裳都觉得焱云舞的眼神可以用“垂涎欲滴”来形容了。
“你作画总不能只用笔毫吧?”珩离墨耐心地解释,“除此以外,还需要准备相应的颜料。像这幅《万里江山图》,就需要很多颜色。而且,白泽毛做笔毫外,还要用龙鳞作笔杆——”
焱云舞的目光抖了一抖,立刻恢复了正常。
珩离墨似未有察觉,继续道:“凤血作朱砂,紫石苔作缁色,月华作月白,鲛人泪作缟色,嫣眉作银红······”
“这么麻烦?”这可是千裳万万没想到的。而且······这些东西有的她连听都没听过。
“它若是轻易就能修复,也就算不得什么宝贝了。”珩离墨道,“这些材料不仅繁多,而且难找。月华在仙界,紫石苔在魔界,这都不是轻易就能寻找到的。”
千裳叹口气,怏怏不乐地把卷轴卷卷收了起来:“就知道有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身上。”
前一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第二天他们到草地上去上阵法课时,雪足有半尺深。
既然有了现成的雪地,老师乐得清闲,干脆让他们每人做一个升温法阵把雪融掉。千裳穿着雪白的羊皮小靴,在雪地里艰难跋涉,不时对照着《阵法大全》调整一下妖晶石的位置。
“这雪怎么还不化?”千裳绕着自己的阵法走了一圈,大惑不解,“我明明是按照书上写的摆的。”
凤魅刚在自己的阵法上摆了一块火晶石作阵眼,阵法迅速运转起来,此时阵法下面及周边的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阵法上方腾起一阵阵蒸汽。
凤魅走到千裳身边,瞟了一眼她的阵法:“你摆反了。”
“哪里摆反了?”千裳还在忙着和书进行比对。
“阵眼要朝着正南朱雀,你这都快朝向正北玄武了,还想融雪?不结冰就不错了。”凤魅调侃道。
千裳看了眼书,跑过去把阵眼的朝向调了,再到外围一看,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雪还是不化啊!”她隔着法阵对凤魅喊。
凤魅无奈地走到法阵中央把一块鲜红的晶石转了个方向:“水克火,你把水晶石和火晶石对着。不正好把它们的力量抵消了吗?”
他又到千裳身边,拿走了一大块火晶石:“放这么多干什么,你这法阵力量不够,火晶石的力量全被制住了,怎么升温?”
那块火晶石刚被拿走,法阵立刻一亮,阵阵蒸汽飘了出来。
“我明明是照着书摆的。”千裳很懊丧,难道她对阵法当真一点天赋也没有?
“你不能全按书本来啊,”凤魅道,把那块多余的火晶石扔给千裳,“要根据实际情况作调整,全按书上写的来,什么也别想干了。”
受过十二年应试教育的千裳表示自己的学习方式果然还停留在错误里。
走神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她伸手去接火晶石,没接住,火晶石、《阵法大全》和她怀里抱着的铜手炉全掉到了雪地上。
“你不会递过来啊。”千裳低头捡东西。
“你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凤魅惊讶道,“怎么连手炉都抱上了?你不会运转妖力御寒吗?”
“那多累啊,还浪费妖力。”千裳直起身,把手炉紧紧抱在怀里,还好这上面嵌了法阵,里面的炭饼没被打湿。
凤魅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金色的流光就从他身后的天空划过,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落到了千裳的法阵里,紧接着,法阵开始交替着闪烁起红、金色的光芒。
“快走!”千裳神识刚意识到这一变化,凤魅就已经抓住了她的胳膊朝远方跑去,才跑出五七步,法阵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强烈的震动以法阵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来,满草地的同学——除了焱云舞——全都被冲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千裳惊魂未定地从雪地里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沫。
“有人往法阵里扔了金锐石。”凤魅冷静道,转身大步朝光芒飞来的方向走去。
千裳敢保证,会这么干的人,除了风艳不会有第二个人——除非再算上明雀。
风艳已经不见了,凤魅没找到她,只好回来。
“她肯定早跑了。”千裳表示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她就是再傻,也不会乖乖待在那里等你去抓。”
凤魅还没对她的话做出反应,远处就又传来一声巨响,半空中腾起一朵黑色的蘑菇云。
“那个方向······”千裳神识一扫,太远了,她看不到。
“是院长关押石兽的地方。”凤魅回答了千裳的疑问。
焱云舞瞬间召出法器就要跳上去,被千裳死死抓住了:“你干什么去?现在还在上课呢!”
焱云舞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十分不情愿地被千裳拽了下来:“真想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不用过去。”珩离墨看了那方向一眼,“看样子,它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果然,从蘑菇云到这里的那条路上烟尘腾起,大树和房屋相继倒下,很明显的显示出石兽的前进轨迹。
不过几息之间,几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已经朝着石兽的方向过去了,石兽仿佛被他们困住了,只见周围树倒房倾,风云暴涌,它却再没前进一点。
“院长他们都已经过去了!”焱云舞焦躁道,石兽不过来了,这让她相当恼火。
千裳看了看四周,同学们一片混乱,闹哄哄地挤成一团,还有不少已经四散跑开了,老师管得了这边管不了那边,正忙得焦头烂额。
“我们悄悄过去,”千裳朝他们招了招手,“现在老师不会有心思管我们的。”
四个人跳上法器,趁老师不注意迅速离开了。
距离石兽大概还有一百尺的距离,他们停了下来,只见观虚院长、司空老师、端冥老师还有其他几位老师已经将石兽团团围住,但并没有出手攻击,两方陷入了僵持之中。
“那不是——”焱云舞忍不住叫了一声,被凤魅一扯立刻反应过来闭了嘴,但千裳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那只原来一直待在禁山中的石兽貔貅,此刻就在他们面前,狂暴不安地刨着土,脖子抻得长长的,大嘴里衔着一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学生。
千裳只用神识一扫便认出,那被石兽貔貅衔在嘴里的学生,正是风艳无疑!
难怪院长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可是风艳是怎么被抓住的?她不应该在这里啊?
四人躲在一座石兽貔貅还没来得及破坏的假山之后,焱云舞盯着半空中被甩来甩去的风艳,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你们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看你从哪个方向想了。”千裳也盯着风艳,语气却远不如焱云舞轻松,“但从我们与风艳的个人恩怨来看,自然是值得我们高兴的。可是换个方向——这东西出来了,它身后所代表的暗妖呢?”
千裳观察着四周,不经意间竟发现了一个人,就站在毫无遮挡的空地上,比他们还要接近石兽貔貅,正抬头看着半空中的风艳。
“梓虚?”千裳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半空中的观虚院长也发现了他,扬手将一个光罩罩在梓虚身上,然后继续与石兽貔貅对峙。
梓虚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来干什么,他可从来都不是会违背老师的话的啊!
千裳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先别管他了。”焱云舞说道,冲着一旁的小树林扬了扬下巴,“你看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