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果的样子就像抻长了的青苹果,但是果肉柔软,汁液充足。千裳把袖子一挽,干脆利落地朝树上爬去,在一根极为粗大的横枝上坐了下来,摘了个玉罗果随手擦擦就送进嘴里。一口下去,汁液四溢,甜香满口,原先残留的那些苦味总算是彻底消失了。
千裳大口大口地咬着玉罗果,心想,有了这种果子,没饭吃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了。
她一直坐在树上,吃掉了三个玉罗果和两个藤蔓果(这东西长得就像金黄色的西红柿,但只有西红柿一半大),这才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地从树上爬下来,顺着原路往回走去。
这回她有闲心观察周围了,但说实话,医馆里除了一堆一堆的药材之外,只有一些必要的屏风和小池塘,再有就是深红色的围墙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千裳很快就失了兴致,只是随意转着。
在靠近西厢房的地方(千裳住在西厢房)有一块空地,上面有一架悬挂在两棵杨树之间的秋千。
真没想到这么无趣的医馆里居然还会有秋千,千裳意外的同时,又不禁起了兴趣,跑到上面站着荡起来。
荡了不过五七下吧,一只小小的黄莺飞了过来,落到一旁的树上不停鸣叫。千裳联想到明雀,心情瞬间就差了。
她微一用力,向着更高处荡去,忽然感觉一道风声从自己耳边呼啸而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边的绳子已经无声无息的断掉了,断口整齐如刀割,千裳一下子就顺着惯性飞了出去。
“更名!”千裳在半空中迅速回过神来叫出这个名字,更名剑及时出现,千裳抓住剑柄时,离地不到三尺,她几乎是滚下来的。
千裳站了起来,不顾身上沾到的尘土,神识一扫便发现了站在一丛覆盆子灌木前、手拿五彩雀翎扇的风艳。
“是你?”千裳站直了身子,正对着风艳。
“当然是我了。”风艳摇着扇子,懒洋洋地走过来,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不然你以为是谁,那个没脑子的焱云舞?”
听风艳这么说,千裳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风艳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可见她已经恢复了自己的神志,而不是被附身了,这点实在让千裳很是高兴;另一方面,风艳说的话——实在是让她不生气都不行的欠揍啊!
千裳攥紧了手中的更名剑,考虑着要不要给她一下。
“我之前还在想是哪家的狗在乱叫,怎么长了一身跟你一样的蓝毛,原来就是你啊,这就难怪了。”千裳最终打消了揍她的念头,只笑眯眯地道。
风艳握着五彩雀翎扇的手紧了紧,但她随即阴阴一笑:“你就动嘴皮子吧,我可是听说你瞎了眼睛看不见了,是不是,瞎眼狗?不对,是瞎眼狐狸。”
千裳一脸的云淡风轻,气定神闲道:“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我要是真看不见了,还能这么和你对话?”
风艳有点慌,急促地眨了几下眼睛:“你要是没瞎,跑到医馆里干什么?”
千裳反问:“你也跑到医馆里来了,难道你也看不见了?”
风艳被绕得有点懵,半天才开口反击:“我是一直都在这里面的,你可是今天才来的!”
千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原来你一直以来都看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残障人士,那我以前岂不是太欺负人了?应该让着残障人士才对。”千裳这么说着,微微低下了头,装出来的愧疚跟真的似的。
风艳被千裳三绕两绕绕进了陷阱,气得满脸通红。眼珠子转了转,她冷笑道:“你少跟我耍嘴皮子,还是先看看你自己的处境再说吧!”
千裳神识一扫,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鸟儿围住了,先前飞到树上的那只黄莺落到地上,化作一个黄衣女童。
“明雀,过来。”风艳瞟了她一眼。
明雀用略带愧疚的目光看了千裳一眼,慢腾腾地走到了风艳身后,婢女一般站住了。
“你想用这些鸟对付我?”千裳指着那些围成一个不规整的圆圈,正慢慢朝她走近的鸟,语调轻松,神识却紧紧锁住风艳不敢放松。
“我不管你是真瞎还是假盲,总之······你答对了,”风艳用扇子遮住半张脸,五彩缤纷的羽毛上方露出一双含着冷笑的眼睛,“有奖。”
风艳漫不经心的话刚说完,一股旋风便平地而起将千裳牢牢裹住,风里掺杂着各种各样的鸟羽,锐利如刀锋,轻易便划破了千裳的衣服和肌肤,血随着旋风被卷起,在风中拉伸成血丝。
“滋味如何?”旋风慢慢停止,但仍将千裳包裹其中。风艳笑意盎然:“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要好好享受。”
当然很疼。鸟语太多太密,又紧贴千裳身侧,使得她既无法闪避,又无法将其打落。然而她微一仰首,言笑晏晏,似乎全未察觉到疼痛,反而意犹未尽般道:“滋味甚好,就是有点轻。”她拈起肩膀上一片深深刺入血肉中的灰色羽毛,轻笑道:“这是谁的羽毛?可比你的好看多了。”
“那你就继续享受着吧,我还有正事要做,没工夫跟你废话。”说罢,风艳便摇着扇子昂首挺胸地离开了,明雀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等风艳和明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千裳才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围住她的那些鸟,很明显是组成了一个阵法,但阵法是凤魅的强项,不是她的;而作为一只九尾狐,她也没有凤魅那样号令百鸟停止攻击的能力。
那也只好暴力破阵了——千裳举起更名剑,朝着一个地方连劈数下,鸟羽阵周围亮起了一个蓝绿色的罩子,随后又消失了。
她还真没多少攻击型法术······难道还出不去了?
千裳看着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突然无比的思念凤魅。
思念谁都没有用,她还是靠自己,快快想办法才是。
记得老师说过一个阵法的魂魄就是阵眼。一旦阵眼被破,阵法也会自己失效。可是······眼前这一大堆形形*的鸟,到底哪个是阵眼?
千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神识却扫过整个不规则的包围圈。
恩?
对了!不规则!
千裳差点跳起来。
身为一个阵法,它没理由把自己从一个圆形生生变成瓜子形啊,除非······
千裳转过身,向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没移动过的“瓜子尖”走去。
一只铁灰色的老鹰站在那里,黄褐色的圆眼睛一眨不眨,让千裳想起了观虚院长。
她尝试着举起剑。
还没等她劈下去,其他的鸟儿已经扑了上来,利爪尖喙一样不落地往千裳身上招呼,千裳抡剑一转,数十只鸟被击飞了,但更多的鸟已经落到了她身上,利爪直扎进皮肉,一时间鲜血淋漓。这让千裳很是不快的想起了来皇幼院的路上,小凤凰对她又抓又啄的场景,区别只在于凤魅是会喷火的,而这些鸟不会,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千裳快支持不住了的时候,不知哪里传来琴响,“嗡”的一声,鸟儿们的动作全都停止了,仿佛时间就此停止,再一声琴响过后,它们就纷纷松开了紧抓在千裳身上的爪子,飞回了最初的位置。
千裳擦了擦沾在脸上的血水和羽毛,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白玉瓶子正漂浮在她身边——是那个装有古琴魂的瓶子,它不知为何自己从指环中跑了出来,而且,千裳竟完全没有发现!
此刻,瓶子里正发出低柔的琴声,那些鸟儿好像被催眠了一般,一个个都半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扇着翅膀。
千裳干脆利落地斩剑一挥,那只阵眼老鹰就被她用剑面击出老远,整个阵法不攻自破,一时间乱羽纷飞,鸟儿们四散而逃。
琴声静止,玉瓶自动回到指环里,千裳提着剑,一时间对这琴竟生出一种颇为无奈的情绪来。
第二天早上寅时不到,千裳昨晚放在枕旁的小公鸡机关兽就尽职尽责地叫了起来。睡梦中的千裳皱了皱眉,一掀被子把机关兽埋在里面,奈何小公鸡在里面扑腾不断,活蹦乱跳的,仍然不屈不挠地引吭高歌,还是把千裳唤醒了。
千裳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将小公鸡从被子里拎出来,推着它道:“别在这儿叫了啊,快出去玩去。”
小公鸡非常听话地跳下床,一步三晃地朝外面走去,千裳一弹指替它开了门,小公鸡一路高唱着远去了。
无法继续睡眠的千裳穿好衣服跳下床,梳洗太麻烦,她干脆就施了个清洁术,拿起桌子上的集清钵往外走去。深秋清晨的寒冷空气扑面而来,千裳狠狠打了个哆嗦,瞬间就彻底清醒了。
顺着昨天的路走到花园,熹微的晨光下,那些叶与花上的露水静静地躺着,千裳从那些药草中穿过,露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衣襟。
收集露水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但如果只是麻烦,千裳倒也没理由抱怨。有一种长着肥厚叶片的珠光草,上面凝了不少露水。千裳满怀希望地把集清钵放到叶片下面,碰了碰叶子。
“啪!”珠光草肥厚的叶片巴掌一样拍中了千裳的手,上面的倒刺刮出一片血痕,露水全甩到千裳身上了。
不就要你一点露水,这么小气?
千裳不信邪地换了片叶子再试,,结果这次两片叶子一起上阵,把她的手牢牢裹住,千裳费了半天劲儿才把手从两片叶子间抽出来,上面满是血痕。
喂喂喂,我说谢清安谢郎中,你怎么不告诉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草还会攻击人?
等到去收集一种名叫清寒花的药草的露水时,千裳刚把集清钵凑到花瓣下,带着尖刺的藤蔓就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下。
确定这里种的都是治病的药草,而不是杀人的毒草吗?
看着伤痕累累的手,千裳恼火地想。
等到太阳彻底升起到天空上时,千裳擦了把汗,看着只装满了大半的集清钵,内心挣扎一番,还是朝着花园西南角走去。
西南角的药草名字叫“臭草”。顾名思义,这种草会散发出一种臭味,而且是非常臭。千裳第一次到那里去时,就是被那种腐烂了的咸鱼味熏得夺路而逃。然而,有一弊必有一利——这种草的叶子是酒杯形的,里面蓄的都是满满的露水啊!
更重要的是,臭草不会攻击人——如果你能忽略它那生化武器一般的臭味的话。
眼看再过一会儿露水就会被全部蒸发没,而集清钵还没满,千裳只好拿手绢捂着鼻子,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臭草强大的蓄露功能使得千裳很快就装满了集清钵,尤其让千裳感到惊奇的,是在加入臭草上的露水后,集清钵中的百花露水散发出一种奇香,远超之前。
明臭暗香,真是一种奇特的草。
千裳一路小跑回厢房,刚把集清钵放到桌子上,谢清安就走了进来。
过了两天集露、针灸和药熏的日子,千裳总算是出院了。
“怎么样了?”等在医馆门口的焱云舞立刻走过来,“能看见吗?”
“看不见。”千裳道,“但我能‘看见’。”
“什么意思?”焱云舞打量着千裳的眼睛。
珩离墨肯定道:“你用了神识。”
“本来还想让你们猜呢,”千裳颇为遗憾,“你怎么一下就把答案说出来了。”
“对了,”千裳忽然想起来,“你们看见风艳没有?”
“风艳已经出来上课了。”凤魅道,“那天你让我们去监视风艳,结果她在屋外弄了个结界,我们进不去,什么都不知道。第二天她倒是恢复正常回来上课了,结果你进去了。”他用责备的目光看了千裳一眼。
千裳讪讪地笑了笑。
“三院联考的成绩下来了,这是你的。”珩离墨取出一卷纸递给她。
还是离墨比较善良,还能给她解围。
千裳感谢地看了他一眼,把那卷纸展开。长长的宣纸一直拖到地上。
“阵法甲中,道纹甲中,武技甲中······唔,还可以嘛。恩?观星乙下?”千裳声音骤然拔高,“清吟又搞什么鬼?”
算了,她又不是刚认识清吟。
千裳大概朝下面一扫,发现基本都在甲中,便把纸又卷了卷收起来,边问道:“你们呢,考得怎么样?”
“我们没什么。”凤魅道,“倒是你,没发现你的‘画’是丙?”
千裳马上展开重新看,果然,在“画”后面,清清楚楚的标着:丙上。
千裳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抬头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要去补课,然后补考一次。”凤魅道。
“不是吧?”千裳难以置信,“补多久?如果补考也不过怎么办?”
“补多久取决于老师的心情,至于如果补考不过,”凤魅语气轻松,眼底却隐隐有着担忧,“会无法升入乾坤院学习。”
这就是退学啊!你见过上个幼儿园都会被退学的吗?
千裳忍住指天怒吼的冲动,不相信地问他们:“你们难道都合格了?”
“云舞的观星术是丙下,”凤魅微微一笑,“我和离墨都通过了。”
千裳想拿刚到手的成绩单砸他。
“别忙着生气,”焱云舞安抚她,似乎一点儿也不为自己要补课而烦心,“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焱云舞一本正经:“风艳要和我们一起补课。”
“你确定这是好消息?”千裳怀疑她被打击的脑子坏掉了。
“当然是好消息,你没听我说吗,她要和我们‘一起’补课——”焱云舞在“我们一起”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的意思是——”千裳似乎明白了,她和焱云舞要补的课程可不一样,这就意味着······
“没错,”焱云舞得意一笑,“风艳在医馆里错过了三院联考,所以,她要把全部九十九科都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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