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牧冶顿时一脸警备,听那人的语气,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可自己竟然丝毫未察觉。
“当然。”不要白不要。
“无所谓,反正是当初交易时说好的。”那个声音的主人终于走了出来,赫然是刚才那个撞了李安的小乞儿。
“给。”那孩子一把把莲灯放在乔筱扬手里,转身欲走。
“等等,你听过一个叫‘胯下之辱’的故事吗?”
果然还是孩子,尽管装的再冷漠、不好接近,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不耐地看着乔筱扬,似乎在催促她有话快讲。
乔筱扬也不恼,微微一笑:“故事讲诉了一个叫韩信的人的故事。韩信一直立志成为一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但所有知道他志向的人却只是一笑了之或语出嘲讽,因为他出身平凡甚至父母双亡而只能靠捕鱼为生。有一次一个经常耻笑他的屠夫对他说‘你虽身材高大又喜欢带着剑,但其实内心很是懦弱。如若不然,你就刺死我,否则,你就从我胯下爬过去。’”
“他应该刺死了那个屠夫吧。”乔牧冶听得津津有味。
“杀人犯法,韩信唯有抵命。”
“是可忍孰不可忍,大丈夫宁死不从。”
乔筱扬看了眼愤愤不平的乔牧冶,把视线转向那个孩子,“那么你认为呢?”
“他钻了。”那孩子抬起头来,像是狼崽一样透着狠意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乔筱扬,似乎想要把眼前的人铭记在脑海深处。
“钻了?为什么?”
“因为韩信最后成为了将军。”
乔云谨淡淡道,如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听口音明显不是京城人士的孩子远去,他的左脚跛着,但瘦小的身影却努力挺直了背脊。
而此时,在九龙聚首方向的画舫的最高层,一个眼熟的男子轻轻叩门。
“进来。”
声音里并无不虞,门外的男子这才理了理自己的衣冠,垂头迈了进去。只见他赫然便是刚才那个送琉璃莲灯的人。
“送了?”
“是的,宫主。”
“别叫我宫主,称为我公子就是了。”
“下属岂敢如此无礼。”那人一脸惶恐地跪地。
“罢了”看着下属固执的样子,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丝无奈。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要把琉璃莲灯送给她?”
“下属不敢揣测宫主的心意。不过琉璃莲灯有特别的含义……”
毓亟宫主轻轻一笑,惬意观月的背影透出一股仙人的淡雅,身在烟尘却难以触及,目光极远却没再出声。
他想起了刚才自己所见的场景。
如往年一样,为了在乞巧节上于各路权贵面前彰显自己治理京城有功,京城的官员们派人将街道上的乞丐流民全部赶往郊外的破庙里去,其中就有那个左脚不利的孩子。
在一群护着头,低眉顺眼地挨打求饶的流民中,只有这个孩子一脸沉默,死死盯着官府的人,拼命记着所有差役的容貌,那样冷酷的神情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挑起了他的兴趣。
然而更让他觉得有趣的还是后来出现的乔筱扬。
她见到这个场景时毫不犹豫地出声救下了那个孩子,然而对着其他流民,他们跪在她脚边悲呼着“女菩萨,请您救救我们吧,郊外夜寒,不知要冻死多少人啊。”
她却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了。
为何只救那一个孩子?无论是想博个善名还是真的想要行善,都应该救下所有人才对。
好在疑惑的不止一人。当乔牧冶询问乔筱扬为何不救其他人时,她回答:有些人,他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一座城,它繁华,但其实只是粉饰太平。悲哀的不是城里的人,也不是在城外拼命想要进城的人,悲哀的是在城里做着美梦不愿醒的人。那一刻,乔筱扬脸上有种复杂的神情,再也不见平日里的嬉笑娇俏。
乔家千金胸无点墨,整日疯癫度日?如果这样的人都能够如此贴切地描述出自己的心中所想,那他恐怕真的要相信有那个断言“慧极必伤”的高僧了。
当然,琉璃莲灯的由来还是乔筱扬很久之后才从某人口里套出来的,所以这一幕只停留在一人的记忆里。
另一边,乞巧节的重头戏就要来了,三人自是加快了步伐赶往画舫。
“请三位留步。”
一位身着毓亟宫宫服被安排接引来客的人却拦住了刚踏上画舫的三人的去路。
“何事?”
“宫主有所交代,只有拿到莲灯的小姐们可以进入花庭,至于各位才子们请移步至庭外的观赏处。”
世家小姐们来这里多是为了展示自己,而毓亟宫主竟索性搭建了一个台子让她们如同戏子一般尽情在其上表演、耍花争夺众人的目光。乔云谨暗下觉得这毓亟宫主颇为有趣,不作他言,移步向庭外。
“小丫头,这下我可是真的帮不了你了。”
闻言乔牧冶故作惋惜,却只换来乔筱扬轻轻淡淡的一瞥,她很是干脆地走向了通往花庭的方向。
画舫的规模很巨大,而且这画舫真是穷尽了工匠的心思,迈过一道门后,乔筱扬暮然发现内里竟然别有洞天。
画舫的主人把整艘画舫的船腔都打通了,改造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花庭。所有的围栏雕柱都用了汉白玉,精细地雕刻着一些生动灵气的昆虫,很是别出新意,而且放在花庭里也显得相得益彰。
然而在这样可以称得上富丽堂皇的花庭里却并非布置了百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出乎人意的,这里却只有一课花树——火树银花,从来只在口耳相传的传说里出现过。
“火树银花不夜天,神仙醉望不归天。”
就如同人们相传的那样,火树银花的枝干上竟真的透着点点幽光,银色的脉络遍布整棵树的枝干树丫,然后渐渐细化成为繁复的叶脉,整棵树像是一个整体,在不断循环流动着银色。虽然不能开花,但是一年四季,火树银花都能保持满枝火红的叶子,像是火烧一般灼眼,而且终其一生,火树银花也不会落下一片叶子,若是强硬摘下,它会瞬间焚化,骄傲地化为一片灰烬,只可远观,不容亵玩。
花庭里火树银花生机勃勃,枝叶覆盖了这座花庭,令人仿佛置身仙境。
所有进来的小姐惧是一脸迷醉地观看着火树银花的绝姿,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就是庭外的才子们,虽然相距了一段距离,却也是震惊至极,真正震惊于毓亟宫的手段通天,竟然能够找到这样的神木。只此一颗花树,绝对能压下除了御花园以外的所有花庭。
然而,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人并非沉浸在这样别致而不可多求的美景中。
只见趁着众人不注意,一个有些娇小的身影毫不引人注意地快步蹭到了火树银花的根系边,轻轻蹲下身子,从发间取下精致的簪子,嘴里念念有词:“竟然是火树银花,这次真是不虚此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