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屁股坐回到自己大小适中的工作用皮椅之中,玛西屏住呼吸,手肘搭在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她看上去稍微有点烦躁,有点警惕,抬头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视了周围一圈。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周围一波又一波的人走来走去的确是会有那么一两双眼睛在她这里停留少许,不过都很正常。他们看得不是玛西,而是玛西的桌子,那张惹眼的不大不小的桌子。一团立体的并不断流动的全息数据影像以及两个平面投影光屏以及堆成山了的实物纸质文件好像一座密不透风的黑色堡垒一样将她保护在里面,阻止任何人没有礼貌的窥视。
玛西舔了下嘴唇,学着艾德的样子舔了下嘴唇,然后把头又低了下去。
“见了你的鬼,艾德。”她压低声音说,语气非常严厉,“你怎么会提到那个该死的名字的?”
“从阿尔伯特那里知道的。他不肯跟我对着美景好好的饮酒畅谈一下有关这三个字母背后的故事,但是却跟我说可以找你问问,说你可能会说不定知道一些东西。”
艾德的声音有些喘,不过不是累或者要死了的那种喘,而是人在运动过程中自然而然的轻微的气息紊乱,不剧烈,说明不是在跑,而是在走路。玛西已经脑补出了他边走边和她通电话的场景。
“所以,”艾德话没说完,继续说道,“你是真的知道一些这个A.R.X的事情?”
“当然。我受到过特别的警告。”
“警告。”
“对,警告。”玛西目光严肃中带着一点阴沉,“在上一次尼萨一的事情结束后没多久,集团犯罪科那边就有人专门找到过我。他们和我谈了很长时间,给我列了好几张‘单子’……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吧?”
“我想我明白。”
“A.R.X的名字就在其中一张名单上面。阿尔伯特同样也在其中。还有着其他几个跟你说你也不知道的‘另外的名字’……它们总共有十二个。”
“让我猜猜——黑暗世界的御前议会?”
“差不多类似那个吧。”玛西似乎对于自己正在所说的东西印象非常不好,语气听着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暗一样沉重,“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空庭’。听说那本来是个舞蹈家俱乐部的名字,好像那个俱乐部到现在还在运营。阿尔伯特和A.R.X的大首领都是空庭的成员,他们作为几枚最关键和最巨大的齿轮一起维持着地下王国的运转。”
“你们不知道这个A.R.X组织首脑的名字吗?”
“实际上空庭的很多成员到现在都是个谜,查不到他们到底都是谁,而其中这个A.R.X的幕后首脑更是其中隐藏最深的一个。我想可能除了空庭的其他成员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包括他们自己组织内部的许多高层也是。”
“对于这个组织你了解多少?”
“不多,但是足够你明白为什么他们对我们来说会那么的难对付。和地下世界其他所有的黑帮组织或犯罪集团都不一样,A.R.X已知的核心成员大多数都是一些可以对政界造成巨大影响的腐败官员构成,无论是警察、市政厅、外星极权组织、甚至是政府秘密情报部门——到处都有着他们的触手存在,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们的眼睛。”
“……”
“他们是黑暗世界中真正意义上的王族势力。不过幸好的是他们并不是唯一的王,长久以来阿尔伯特以及空庭的其他存在一直都在暗中制衡着A.R.X的力量,维系着地下王国的平衡。不过听我的朋友说,这种微妙的平衡要打破的话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很容易,不知道还能够持续多久。”
“如果被打破的话……”
“如果被打破的话,那么将绝对会是一场猛烈至极的风暴。到时候被波及到的将绝对不会仅仅只是地下世界,整个斯图加尔都会被卷入进血与子弹的盛宴之中。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都不能够对这些家伙轻易动手的原因之一。”玛西揉着额头叹息,看样子不能掏出枪来对着那些她所讨厌的家伙们毫无顾忌的一通突突这件事情很让她火大,然后她忽然间反应了过来,“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问我A.R.X到底是因为什么?”
“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艾德的声音很镇定,很冷淡,很坚硬,很有艾德风格的感觉,一如既往,“你说的对,和阿尔伯特见面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过冒险总是会有回报的。”
“你是说A.R.X和巴琪塔尔东十六.大街的破事有关?”玛西的眼睛瞪了起来,眉头紧皱,一脸的惊讶和不可思议,还有着一丝无法理解的纳闷儿,手指挠了挠头皮,“那些和你打架的人背后的隐藏势力是A.R.X?”
“不可能吗?”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再庞大再高效严密的组织里面也是有底层小家伙的存在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玛西冷静了一点,低下头沉吟的吸了口气,“他们要做事的话可是很少会出现什么问题的,无论生意大小都有着一套严格而稳秘的程序运转。如果说巴琪塔尔东十六.大街的事情和他们的生意扯上了关系的话,那么问题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所说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怎么到那对死掉的毒鸳鸯手里面的?背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玛西。”艾德突然出声打断了玛西刚刚开始、即将要停不下来的飙飞的思考。
“嗯?”玛西回过神来,“怎么了?”
“市局现在对于A.R.X成员的资料掌握了有多少?”
“杂鱼一大堆,中层管理人两位数左右,高层骨干能够确定的只有寥寥几个,并且还没有能够对他们提出指控的任何证据。实际上就算有上面也不可能下令,那样会打草惊蛇。”
“其中有没有个叫做加里森的?”
“加里森?”玛西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没有。”
“……那么恭喜,你现在可以在你们的名单上再加一个名字了。”
城市的某一条靠着公园的街道角落,艾德站在道口一根写着红色二十四数字的路牌底下,远远的望着街的另一边,半睁着眼睛吸了口气。
“回头聊。”他说。然后不等玛西做出回应,他就单方面的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收了起来。
这是一个阴暗小巷的入口处。城市里面到处都有着这种被两栋高耸入云的巨无霸夹在中间而形成的终年不见阳光的黑暗角落,通常这一类的地方会变成垃圾堆、流浪猫的窝点、或者流浪汉用来躲避风雨的歇脚的地方。总之里面只会存在常人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污秽之物。
但是艾德眼前的这条小巷却是有一点不同。这条小巷的入口被那种铁皮和铁丝网组成的简易却结实的铁门给封住了,花时间与精力与金钱做这件事情的人显然并不只是玩玩而已,而是真的是想要用一些比龟壳要更硬的手段将不知道怎么进入这扇门里面的人给不留情面的挡在外面。
然后现在这扇门被扯开了。艾德看了一下那扭曲崩坏的门栓部分,很容易的就做出了判断。这扇门是被以绝对强力的暴力给硬生生的拽坏的,就像用老虎钳子拔碎一颗老虎牙一样。
嘴角动了动,艾德不知道在这一刻心里面都想了些什么,眼皮微微垂下,本来就很模糊的目光变得更加黑暗了一些。然后他拉开坏掉的铁门,走进了里面的小巷。
漆黑深邃的小巷,每隔几步就有一盏不亮的小灯把昏暗的空间辉明,让只要眼睛正常好使的人都能够看清楚自己脚下的路,不至于被一些随意堆砌的箱子以及各种杂物所绊倒。
艾德一路向前,最后来到了另一扇铁门前。这扇铁门和巷口处的铁门完全不一样,这是一个进入到某个房间里面的铁门,进入到某个很明显是建筑之内的房间里面的铁门,是那种在正常人眼睛高度的地方留有能够拉开往外面看的窥视小窗的那种铁门。很难想象为什么这种地方会出现这么样的一道门,也不知道通过这里所进入的空间究竟是存在于两边巨大建筑的什么样的角落里面。
但实际上城市中这样类似的铁门比比皆是,这样类似的角落到处都有。而它们背后的运营者们则是全部都和它们本身一样,在城市的明面一点也看不见,但就是确确实实的存在于那里,接待并招呼着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知道它们的存在的各种各样的客户,提供着各种各样在城市的明面上一点也看不见的服务,做着各种各样在城市的明面上一点也不允许的生意。
然后这扇铁门现在也被扯开了,同样都是被以绝对的暴力硬生生拽坏的。只是这一次那门栓部分的钢铁扭曲的更加夸张和可怕。
艾德看了这扇门一眼,不费力的把它推开,抬脚迈了进去。
这里看上去有点像酒吧,实际上应该说就是一个酒吧。吧台、吧椅、卡座、灯光、舞池、音乐台、娱乐设施、还有堆积成山的酒水,无不表示着这里是个用来干什么的地方。
只是这里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船难,一场龙卷风,让艾德的脚步刚踏进来就顿住了。
可能是一头迎着风暴踏云登天的大熊在路过这里的时候绊了一下,摔了一跤,躺下来打了个滚,才会把这个地方给搞成这样一片狼藉的景色。肉眼所见之处,几乎所有的酒瓶都变成了碎片,没变成碎片的也就只剩下了一半,或是在地上或是在柜子里,而柜子本身也东倒西歪的撞在吧台上,半截还断裂栽倒在地上和人仰马翻的一众桌椅一起呼呼大睡,几乎流淌成河的酒水汇集在一起润湿了每一片土地,冲天的酒气差点掀了艾德一个跟头。
这绝对是头大熊。
当然,也许不是熊,是一条狂犬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