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玛西认出了那个被劫持的人是谁。这一晚半天她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有着这个年轻的小老太太的照片和资料不断闪过。而那个将这张脸好像九世的情人一样紧紧抱在怀里的家伙,她不认识他,但是却轻而易举的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下可好。”她在心里面碎碎念着暗骂了一声。千赶万赶紧赶慢赶,结果到最后还是来晚了一步。
在玛西打量着恶狼的时候,恶狼也在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不速之客。他单手紧扣着艾米丽的喉咙,双目冷冷的望着玛西,然后嘴角抽动着扬了起来。
“看看,看看!”他大声的笑着,将自己的脑袋从艾米丽的这边侧脸旁挪到了那边的侧脸旁,好像一个躲在窗帘后面的小猫猫,“我们又有新的朋友到来了——是谁呢?”
他斜眼看向紧挨着的艾米丽,仿佛下一刻就要伸出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淡妆。
“是谁呢?”他念念叨叨的问着,扣着老人脖颈的手指慢慢用力,“是谁呢?!”
炽热的呼气变成了白烟,狼牙已经随着鲜红的舌头来回的舔舐而变得锋利狰狞。看这个样子,似乎恶狼到现在依然还是认为这是自己这位老奸巨猾、老谋深算的院长阿姨搞的什么把戏。
“我……不认识她。”老院长的眼睛瞪得很大,可以看得出她似乎是很惊恐,不过还能够控制得住自己。而恶狼则只是微笑。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个骗子的说辞,一个字都不信。
“住手!”玛西在此时厉喝出声,然后锐利的目光又突然变的平静,“放开她,恶狼。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认识我?”
“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一个你和我都认识的朋友。”
“啊……”恍然的挑动起眉毛,恶狼的利爪略微的松了一点,“是我们亲爱的侦探先生?”
“……”
“看来我还是稍微有点小瞧了他。他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合格的侦探。”恶狼舔了下嘴唇,“告诉我你的名字,美丽的小姐。”
“玛西。”玛西慢慢的说着,似乎是在做一件什么非常非常危险的事情,声音比给小猫梳毛还要小心轻柔,“警探玛西,市中心警察总局凶案组。”
“喔。”恶狼嘴角嘻嘻的勾动了起来,“警探,市中心总局,凶案组。好吓人啊。”
“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吓人。”
“也许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可靠。”恶狼的脸色冷了下来,惨白如同冻硬的奶酪,“你来这里干什么,警探?”
“来救你。”玛西说。
恶狼摇了摇头。“那你可来晚了,”他说,“晚了十八年。”
“你是对的。”出乎恶狼的预料,玛西竟然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否定,而是认真的盯着他的双眼,慢慢站直身体,挺直腰,慢慢将手中的枪插回到了腰后的枪套中,小心翼翼的摊开双手,做出了一副无害的姿态,“对于我们——对于警察来说,的确是晚了,晚了太多太多,有太多太多我们本来可以挽回的都已经挽回不了了。这是我们的失职……但是,对你来说——你还不晚。”
玛西说着,停了一下。她轻呼着气看着恶狼,而恶狼只是一言不发、沉默的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的故事。”玛西继续轻声的说,“我知道你曾经是这家孤儿院的孩子,我知道你曾经渴望有一个家,有能够接纳你的家人,有能够疼你爱你的爸爸妈妈,我知道因为腐败的黑帮和院方高层沆瀣在一起搞的这些乱七八糟天怒人怨的破事让你到最后也没能够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温暖。我知道那让你很痛苦。”
“还有愤怒。”
“当然,当然……还有愤怒。”玛西小幅度的点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恶狼的眼睛,“所以你想要复仇,你想要摧毁丽城这一条坑害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孩子——和你一样的无辜孩子——的产业链。所以你杀了杰拉尔德,然后杀了他的老大,也就是黑帮方面在这其中的负责人朱尔斯,现在又想要杀死艾米丽院长。等到这几个组织者全部死亡之后,整条线也就彻底的崩灭了。”
“而你现在却想要阻止我?”恶狼露出狰狞的微笑。然后他看到玛西缓慢、认真的摇了摇头。
“我不想阻止你。”玛西说,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我想帮助你……我想要救你。”
“帮我?”恶狼歪了歪头,斜眼看着玛西,好像一个用手指躲猫猫的男孩,“救我?”
“你还有救,我的朋友。如果你想的话,你还可以回头。”玛西说,语速变的稍微快了一些,“你现在杀的那些人——杰拉尔德、朱尔斯——他们是黑帮,他们的身上本来就背着罪名,背着债,背着他们需要偿还的、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在走上那条路的时候,他们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总有什么人会披着黑衣、拿着镰刀去他们的床底下玩一玩惊声尖叫的把戏,就算你没有去找他们也总会有人去做和你一样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警察……不,你不需要为杀掉他们而感到害怕,他们都是本来就该死的人。相信我,你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你会得到一个正义的审判。”
玛西停顿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恶狼臂弯中的艾米丽院长。
“但是,她——”玛西说,“你没有必要非得杀她。你没有必要非得自己杀她,非得让自己的双手再次染上鲜血。相信我,把她交给我,我会给她一个她应有的结局,我会让她付出她应该的代价……我会用她作为工具满足你的愿望,彻底摧毁丽城的儿童买卖犯罪产业链。”
玛西的最后一个字说完,寂静笼罩了整座宽敞的房间。艾米丽的办公室窗户有几扇被打开,高空的阵风吹过,吹进办公室,吹起了玛西的头发,吹动着办公桌面上刚刚恶狼看过的的杂志,吹着往后面翻动了几页。
恶狼在风中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张开嘴缓缓呼出。他再次睁开眼睛,望向玛西,嘴角露出了一丝恬静的弧度。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太晚了,警探。”他说,“太晚了。”
“听我说……”玛西有点着急,但刚出声就被恶狼抬手打断。
“你不懂,警探。”他说,“我很感激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也愿意相信你最后确实能够恪守承诺、做到所有你说要做到的事情。你是一个真正的警察,但是你忽略了关键。”
“什么关键?”
“这是——我的游戏。”恶狼一字一顿,一边说,一边右手伸进了怀里,“这是我的复仇……我的罪孽。”
玛西注意着恶狼的动作。她看到他不急不缓、不紧不慢的将手抽出,手中多了一个带着一点红色的小玩意儿。她认识那东西,见过不少次,很熟悉——那是个引爆器。
没有任何犹豫,玛西瞬间掏出了腰后的手枪,对准了恶狼。
“放下它。”她低喘着气快速的说着,眼睛睁大、瞳孔缩小,整个人的精神骤然紧绷到了一个极致。
“朱尔斯先生,和杰拉尔德先生,”没有理会玛西,恶狼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仿佛手中多出来的只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棒棒糖,“他们会死,是因为罪孽——就像你所说的,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就像你和我,像这个世界上的该死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我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
“我告诉过你了,你还有……”
看着努力保持镇定的玛西双眼中那怎么也无法掩饰完全的急切与焦虑,恶狼摇了摇头,抬手将她打断。“我说了,太晚了。”他说,“告诉我,警探——以正义之名实施的杀戮,就不需要承担罪孽了吗?”他笑嘻嘻的咧开嘴,“总会有代价的,或早或晚。”
“……”
“这是我的执念,警探。我为此而活到现在,为的就是今天,能够有这个机会亲手了结这所有的一切。”恶狼说着,猛的勒紧锁住院长脖子的左臂胳膊——老院长眼镜都掉了,脑袋因为充血而涨的通红,眼珠瞪的滚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伸出握着引爆器的右手,对着玛西威胁的晃了晃,目光冰冷,“走吧,离开这里。否则很快,你就要与我们这些恶魔一起陪葬了。你不希望那样,对吧?我也不希望——所以,听我一句,走。”
“恶狼……”
“滚!!”
“咚咚——”
玛西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意思,恶狼骤然间如酸脸的土狗一般冲着她大吼大叫着咆哮了起来。但是他刚刚只来得及咆哮出一个单词,一阵诡异的敲门声就突然间将他打断——将房间中本来火山酝酿、即将爆发的气氛给极其缺乏素质的呲了一泡液氮小便,正呲在了恶狼的脸上。
恶狼和玛西同时转过头,看向了那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恶狼是惊讶中带着疑惑,还有一点点的阴沉,而玛西则是惊喜之余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持着手枪、肌肉绷紧的双臂,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到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到了办公室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