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羊皮纸是上好的羊皮纸,对着光能看见混在纸浆中犹如金丝的线条;墨水瓶的托架是玳瑁做的,当中镶嵌着一颗椭圆形的红宝石……室长盯着红宝石看了好几眼。
羽毛笔的笔杆是金色的,室长摩挲着笔杆,沉甸甸的,暗暗琢磨是镀金还是贴金。
已经看完一遍试题的威克多抬眼看到海姆达尔心不在焉地抚摸羊皮纸,小心翼翼又格外专注地自言自语,知道他又俗气上了,不动声色地敲了下桌面,扶正了歪倒的楼。
海姆达尔回过神来,在老爷的注视中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低头看题。
他差点泪奔,这是教授录取考题吧?!
据说魔法学校的课程有一套顺口溜,不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那种,大约就是给每门课冠上一个形容,比如魔法史是波澜壮阔;魔咒学是博大精深;变形术是聪明人的摇篮;保护神奇动物需要爱与耐心等等,魔药学则是厚积而薄发。
室长的这门课一向不太灵光,但室长坚决不承认自己没有内涵。
想着想着,室长的眼睛又歪到熠熠生辉的红宝石上去了,下一秒猛地警醒,果断别开眼。
海姆达尔深吸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反复告诫自己争气点,不能逃避问题,要迎难而上,然后又看了一遍题目。貌似智商比刚才膨胀了点,有几题似乎能琢磨出所以然来,不管对错,至少不能留白卷。
他提起笔,根据把握程度依次在羊皮纸上写下心中的答案。
纵观整套“试卷”,题不多,可这一套不多的题做下来,海姆达尔宁肯回去参加千军万马争闯独木桥的高考,考得好不好往往有点天注定的迷信在里头,但可以人为均衡分数,有把握的科目尽量考好些,带动不好的科目,把总分提上去……
老实说德姆斯特朗的期末考他就是这么干的,总分也许看着漂亮,其实就是表面光,他的魔药学不提也罢。这里单独考魔药学,这下连面子都包不住了。
室长很忧心,室长很惆怅。
他斜眼瞥老爷,别多心,不是作弊。见自家老公气定神闲地面对比高级巫师等级测试还要变态的魔药学测试题,下笔如有神助,室长嫉妒得两眼发红。
或者是他的目光太直接火热了,“监考老师”咳嗽几声予以警告。
海姆达尔默默内牛地拉回目光,攥着羽毛笔,再度扎进考题中揪着头发苦思冥想。
一个小时以后,威克多放下羽毛笔,看向与自己面对面落座的海姆达尔,此时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威克多忽然发现这个感觉很新奇,因为年龄的差异,他鲜少有机会和海姆达尔同处一个考场,自然也见不到室长进行魔药学测试时脸部表情的丰富多彩。老爷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在一分钟以内可以如此富有效率地有趣生动。尽管他俩从相识到结合经历了数年,威克多仍然觉得看他千遍也不厌倦。
老爷在这里动情地欣赏着心上人的“千姿百态”,室长却在那里纠结得百转千回。
又过去半小时,海姆达尔认命地放下羽毛笔。
“做好了?”威克多问。
海姆达尔无精打采地点头。
“教授,我们答完了。”威克多扬声道。
肖像画下讲台模样的桌子上飘起一支青色的羽毛笔,笔杆上的毛稀稀拉拉,看上去十分陈旧,可能是伊格莱西亚斯生前使用的东西。这根疑似古董的羽毛笔以极快的速度在老爷的试卷上飞舞,每抖动一下,笔杆上的毛就一簇簇往下落。海姆达尔捏了捏拳头,压下伸手去接的冲动。
幸好来拜访的学生数量有限,不然这根笔早晚成光杆司令。
威克多面不改色地等在一旁,海姆达尔不像他老公那样沉得住气,尤其是魔药学那么要命的课,他悄悄转头观察伊格莱西亚斯的肖像画,似乎并无不妥,却也分辨不出好坏,海姆达尔有点忐忑。
“别想那么多,我们已经尽力了。”威克多揽住海姆达尔的肩膀,阻止他东张西望。
海姆达尔把目光放回繁忙的羽毛笔上,羽毛笔突然一个急转弯,飞向他的试卷,那一时刻他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威克多见他脸色都变了,好笑的说:“你是在回忆第一次考试的感觉?”
“第一次考试都没现在紧张,我一年级考的第一门是魔咒学,那是我的强项之一。”专门用来拉总分的。
威克多觉得他煞有介事的模样很有趣,忍不住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结果浅尝即止不够过瘾,又啄了好几下,然后慢慢啄出了滋味,变成法式深吻了。海姆达尔一开始也不想那么伤风败俗,如果亲几下就上火他早就英年早逝了,但威克多这深入浅出的勾搭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室长坚持了几下丢盔弃甲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响亮的咳嗽声震醒了沉醉于二人世界的夫夫二人。
肖像画里的伊格莱西亚斯很无语,肿么一转眼就咬上了?!明明之前还那么心跳加速、坐立不安。
威克多淡定地保持微笑,海姆达尔蛋定滴抹了抹嘴角。
二人同时发现他们的考卷不知去向。
“教授?”威克多疑惑道。
【下面是操作考试。】伊格莱西亚斯宣布。
“我们的笔试成绩怎么样?”海姆达尔要求早死早超生,不告诉他,他晚上会失眠。
【下面是操作考试。】
“……”
这会儿想起来假装普通肖像画了。海姆达尔早就察觉到德姆斯特朗的肖像画与寻常的巫师肖像画不同,这里的肖像画太过逼真,有时甚至会产生面对活人的错觉。
伊格莱西亚斯说:【我不为难你们,三选一,只要做出其中一种就算通过。当然,最终成绩还要结合前面的笔试。】
伊格莱西亚斯出的三道题分别是:胡话饮料,高级凶兽解毒剂,龙息药水。
海姆达尔不淡定了,他设想过伊格莱西亚斯会出那种连听都没听说过的魔药,那样他还有理由给自己找借口,可眼前这三种他知道,就是因为都知道所以越发蛋疼了。
“对不起,我们商量一下。”海姆达尔拉着威克多躲到一旁。
伊格莱西亚斯倒没有故意为难他们,任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胡话饮料你知道怎么制作吗?”海姆达尔问。
“我要想想……”威克多似乎不是很有把握。
“高级凶兽解毒剂仅前期制作就需要一个月,这个不太现实,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待一个月不出去。”海姆达尔否决了第二选项。
“你想选龙息药水?”威克多说。
海姆达尔苦逼着脸,“可我记不清龙息药水需要哪几种原材料了。”
“你打算怎么办?”威克多平静的问。
“也许看到那些材料就能想起来。”
威克多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口,其实海姆达尔完全可以开口问他,但海姆达尔没那么做。威克多微微一笑,抱住陷入沉思的室长亲了一口。
最后,威克多决定制作胡话饮料,海姆达尔选择了龙息药水。
二、
龙息药水是一种极具危险性的药水,威力堪比龙,因而得名。
威克多在左边墙壁的架子前选用胡话饮料需要的植物原材料——室长一直以为这种魔药只存在于传说中,海姆达尔在原材料的架子前翻找了半天,寻到一团竹节草,乌鸦的蛋壳,一只蛞蝓,当他试图寻找蜘蛛卵时,看见摆放蜘蛛卵的容器是空的。
他把这个情况反馈给了伊格莱西亚斯。
【上面上应该有,你可以去找找。】伊格莱西亚斯轻描淡写的说。
“上面?”海姆达尔仰头,这里的天花板不像前面一间那般布置得琳琅满目,一眼望过去黑洞洞的外观倒是和大贤者的房间一致,谁能保证里面突然冒出个什么来……
威克多时刻关注这边的情况,海姆达尔见了连忙对他做个无须担心的手势。
海姆达尔在北边架子的一侧找到了带滑轮的梯子,他用手推了下,梯子发出咿呀的刺耳摩擦声,沿着轨道滚了出去——能用。他又用力摁了摁,测试它的牢固度,然后抓住两边生锈发黑的把手一格格小心踩了上去。刚上了三格,晃动的楼梯变稳当了,他低头一看,威克多在下方扶着梯子。
“我当初在奥利凡德商店用过这种梯子,那梯子比这个还破呢,踩一下左右摇晃,你看我不照样好端端的,我有丰富的抗摔打经验,知道怎么落地不疼……”
海姆达尔的话完全起了反作用,威克多把住梯子的手更加坚定不移了。
海姆达尔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教授,这不算作弊吧?”海姆达尔高声说。
伊格莱西亚斯没吭声。
夫夫二人洞悉了他的默许。
海姆达尔回头对老公笑了笑,扶着把手慢慢往上挪,时间久了熟练度又回来了,他很快摸索到了诀窍,攀登的动作麻利了不少。他的头逐渐穿过被魔法变出的一层黑颜色的浓雾,这层雾就是阻挡了下面人视线的罪魁祸首。
雾的上方光照不足,比之前的房间还要昏暗,并隐约飘来一股恶臭。
海姆达尔立刻警觉起来,他拿出魔杖,小心控制呼吸,等待眼睛适应光照度。
等他逐渐看清楚墙壁上的花纹,他尝试放远视线。
那是一面很大的蜘蛛网,蛛网中间盘踞着一只背部带白黄花纹的大蜘蛛,首先它不是八眼;其次它的体型比成年八眼小;再次它似乎不太友好。头上的三对复眼在昏暗的环境中泛着油亮的光泽,硕大的口器嚓嚓开合,是宣泄也是震慑,令人不寒而栗。很明显,蜘蛛对海姆达尔的不请自来很不满意。
海姆达尔保持往上爬的姿势没有动,蜘蛛也没有,海姆达尔相信只要他稍有动作,蜘蛛就会采取行动,因为他们的目光已经对视了。
海姆达尔小心转开视线,看见被蜘蛛挡在身后的蜘蛛卵——一小团凝结在一起,那应该就是他需要寻找的东西。问题是他该如何引开蜘蛛,拿到它身后的卵?
海姆达尔放下举着魔杖的手,几乎在同一时刻,蜘蛛向他扑来。海姆达尔放开梯子把手往后倒去,下面的威克多顿时呼吸一窒,直到下落的身体在空中化为白隼,翻身振翅冲进黑雾中,威克多才缓缓松了口气。
花背蜘蛛一击扑空,正纳闷人怎么不见了,白隼便破开黑雾冲了进来。花背蜘蛛急忙掉转方向,试图捕捉白隼,好不容易来了个活物给它解馋,它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白隼在空中一个急转弯,躲过了蜘蛛的又一次扑杀,蜘蛛带刚毛的细长的脚惊险地擦过白隼的翅膀,仅差毫厘之距战局就会被改写。
花背蜘蛛没有八眼的巨螯,杀伤力不如八眼蜘蛛,但它胜在身轻灵活,天花板上结满了盘根错节的蜘蛛网,密密麻麻很厚实,俨然就是它的主战场,它在这里出其不意如履平地。
白隼利用有限的空间与花背蜘蛛周旋,一边躲闪花背蜘蛛的攻击,一边小心避开层层蛛网,万一粘上后果不堪设想。白隼不想尝试蜘蛛网的承载力能否把它牢牢粘住。
花背蜘蛛几次出手皆无功而返,渐渐失去了耐心,它忽然安静下来,而后猛地扑出,企图一击必中。时刻注意它的动作的白隼没有避开,而是直直冲了过去,在它跳起的那一瞬陡然向下俯冲,从蜘蛛的腹部下方穿了过去,逼近了蜘蛛卵。
花背蜘蛛这次扑杀太心急,动作也过于迅猛,扑空后无法控制力量被带出去很远,等它回转过来,白隼已经抓着几枚卵扑扇着翅膀往外拉扯。花背蜘蛛被彻底的激怒,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了过去。
使劲拽拉蜘蛛卵的白隼慌忙大力震动翅膀,赶在蜘蛛扑到眼前那千钧一发之际扯断了缠绕在卵上的蛛丝,一个漂亮的空中反身,直直落了下去。它穿过黑雾时花背蜘蛛仍紧随在身后。白隼的身体从黑雾中钻了出去,花背蜘蛛的脚划过黑雾,与此同时却被一股巨大的弹力震了出去,重重落回蛛网。
白隼顺利回到明亮的贤者室,海姆达尔拿到了蜘蛛卵。
威克多苦笑,“站在下面看着,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非常不好。”
“我已经习惯了,你也会习惯的。”海姆达尔开玩笑的说。
“什么意思?”
“你上场比赛的时候我只能在观众席上干瞪眼,什么都不能做。”
威克多摇摇头,用手捏了下海姆达尔的鼻子。
三、
龙息药水的制作过程是一个异常纠结的过程,室长拿着原材料,努力回忆手里的玩意儿到底该切成丝还是砍成段,或者磨成泥……每一样都不带重复的,下锅的顺序也有讲究,乱了就会糊锅或干脆爆炸,等东西全部下锅,他又要纠结煮多久,搅拌棒往左还是往右画圈圈,画几圈……
总而言之,制作魔药的过程就是一个人虚脱的过程。
当他终于完成了龙息药水,出了一身冷汗,而且呼吸困难,原来在制作过程中由于紧张时常不自觉地屏息,要不是他憋气时间长,这会儿可能已经厥过去了。
海姆达尔使劲大喘气,拿出手绢擦去额头上的汗,然后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威克多的胡话饮料也完成了,色泽晶亮,像蜂蜜似的,海姆达尔认为光颜色就能打满分。胡话饮料是一种相当阴险的药水,大多时候出场为骗人,需要不知不觉让人喝下去——据说被骗的人如果识破了骗局,胡话饮料就会散发出臭味——卖相越好代表制作水平越高。
伊格莱西亚斯一如既往的打分不动声色,讲台上飘来一支玻璃小瓶,瓶塞被拔开,瓶子中的液体被倒入胡话饮料中,坩埚猛烈晃动,夫夫二人以为要爆炸,不由得手牵手往后退,坩埚又平息了下去。
【还行。】伊格莱西亚斯说。
威克多露出微笑,海姆达尔握了下拳头,夫夫二人振奋地相互亲了下小嘴。
检查龙息药水也很简单,一根火柴被点燃,然后被丢进坩埚。整只锅子剧烈摇晃,比检查胡话饮料时还要地动山摇,海姆达尔抓住老爷的手躲到墙角,他对自己的技术很不自信。
工作台上的坩埚上空出现了犹如小型龙卷风的异象,龙卷风在坩埚上方盘旋,掀起了羽毛笔和羊皮纸等物,又很快平息,东西被吹了一地,紧接着他们听到一声很像龙吟的叫声,说实话声嘶力竭不太动听,但对眼下的海姆达尔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悦耳的声音了。
【比预想的好。】伊格莱西亚斯不像斯内普教授,他并不吝啬赞美之词。严厉教学的同时,适当的鼓励必不可少。
“干得好,宝贝!”威克多开心的揉弄海姆达尔的头,二人欢快地抱在一起。
等伊格莱西亚斯为他们打开通往六贤者房间的门,夫夫二人离开五贤者的房间,他们才察觉到自己遗忘了什么。
“我们的总分是多少?”海姆达尔耿耿于怀。
“让我们通过,是不是代表笔试也过了?”威克多说。
“那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海姆达尔断言。“那张卷子好多题我不会做,题目都是第一次见。”
“我也不是很有把握。”威克多坦言。
夫夫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把问题丢在了脑后,既然已经通过,何必再纠结过去时。
四、
“六贤者生前专注于哪方面?”
“不是很清楚……”
“他肯定很厉害。”
“怎么说?”
“以游戏规律来判断,关底boss通常都是最牛的。”
威克多忍俊不禁。
“你别不相信,我以前看过一个动画片,讲七个兄弟斩妖除魔,七兄弟各有神通,最小的那个虽然不像哥哥们那样钢筋铁骨,自身力量不强,但他有个宝贝,那宝贝神通广大……也许六贤者专注于炼金术?”
威克多大笑,室长的异想天开总是出人意料。
夫夫二人同时看向遮挡在眼前的帷幕。
“准备好了?”威克多问。
“好了。”海姆达尔握紧他的手,并举起魔杖。
威克多挥动魔杖,帷幕被揭开,只听嗤嗤声传来,四周猛地一亮。二人立刻闭了下眼睛,等他们适应了光亮才看清楚室内的布局。
一条宽约3米,长约10来米的高台从他们的脚下延伸出去,高台两侧被黑雾笼罩,离开黑雾一段距离就是墙壁,墙上没有贴墙纸,光.裸.着的壁面上沟壑纵横,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着一支火把。这个房间很原始,也很粗犷。
“木头的。”海姆达尔踩了踩高台的地面。
威克多琢磨道,“你不觉得这个房间有点眼熟吗?”
“黑魔法的练习室就是类似的布置。”海姆达尔皱眉道。
“看来你猜错了。”威克多笑得别有深意。
也就是说看不到宝葫芦了?!
海姆达尔耸耸肩,他本来也不指望六贤者会举起葫芦大叫他的名字,把他的魔杖或身体吸进去神马的……嗯?好像哪里不对,室长想了想,又快速挥开了它。
六贤者出现的时候室长和他的小伙伴惊呆了。
六贤者不是以一幅肖像画呈现在眼前的,而是活生生的,能够能动的人——活生生有待商榷,不过确实能走能动。
六贤者穿着印有德姆斯特朗校徽的巫师袍,一双脏兮兮的长筒靴,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很有现代的凌乱美,胡子拉碴,挂着俩黑眼圈,颧骨有点高,脸颊凹陷下去,看上去很憔悴,但是精神饱满,看向他俩的眼神雪亮犀利,甚至有点冒绿光的意思。
不愧是守关大boss,出场就和前面的贤者不一样,室长在心底默默念叨。
威克多正要报上姓名,海姆达尔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您熬夜了吧?”
六贤者说:“我死了以后就没睡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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