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斯先生……”绿袍女士讷讷着看向老板,没有想到喜欢待在总部的克劳斯会出现在“偏僻”的芬兰,甚至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玛丽安娜,谢谢,你的工作做的很好。”克劳斯依旧温和。
绿袍女士脸部表情十分僵硬,克劳斯的话仿佛触及了什么,她低下头,侧身匆匆穿过学生,离去的脚步略显凌乱。
亚当走向威克多,后者已经放弃研究手套上的小花。
“你好,克鲁姆先生……抱歉,”亚当充满歉意的纠正。“应当称呼您为克鲁姆教授。”
威克多翘起嘴角,“你好,克劳斯先生。”亚当有些刻意的后半句话同时被轻描淡写的略去。
“希望您和您的学生能在这间工作室内有所收获。”亚当说着看向学生们。
“我认为您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很肯定,我们大家都有收获。”不知是否故意,威克多在“我们”这儿加重了读音。“假如不带他们来这儿,我们就不会遇见刚才那位‘工作优秀’的员工,更不会有机会见识贵研究室划时代的最新研究产品。”
亚当一时没了声音,然后自嘲一笑,脸上看不见丝毫不悦或者尴尬。
他越来越懂得掩藏情绪了。虽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入戏,为了让生活看起来更有意义,尝试被命运摆布,而不是摆布命运,越是地位优越的人越是如此。
海姆达尔不想评价亚当.克劳斯的屈从还是抗争,但他怀念糖耗子时的亚当。那时候的亚当通过飞天扫帚制造来证明自身价值,他记得那个杂乱的工作室,层出不穷的设想,才华横溢的设计,让人目不暇接的草稿……如今的克劳斯就是一个顺从了命运,继承了前人生活方式,并且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的贵族老爷。
海姆达尔还假想了下“假如里格变成了一个贵族老爷”,他是否也会像亚当这样,可惜假想一开始就没法成立。因为他的生活环境、从小接触的人与亚当不同,至少亚当在顺从之前抗争过,海姆达尔无法证明自己能比亚当做的更出色,或者说比亚当“叛逆”的时间更长。
在场的学生们相互交换好笑的眼色,站在人群后方的几个孩子仗着克劳斯的视线被遮挡,明目张胆的偷笑。
过了一会儿,克劳斯找回了声音。
“那就不耽误你们继续学习。”虽然这么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学生们再次分散开,似乎真的像亚当说的那样学习去了。不过半数以上的孩子还是选择围观那把拉风的扫帚,对着玻璃柜指指点点,还把书本翻到了有关扫帚轴心专利的那一章节。
德拉科终于挤到了前排,围着玻璃柜转了一圈,除了流线型的扫帚柄和闪闪发光的柔韧枝条捆成的帚尾,没看出一丁点闪光之处。马尔福少爷很快没了兴致,朝另三人那儿张望。
托多尔和让娜跟在耶尔身后观赏拉风扫帚,耶尔可能是在场的所有学生里,除了海姆达尔以外,最了解扫帚的人。托多尔和让娜在他的解说下从不得其门而入到渐入佳境,同时他们了解到海姆达尔刚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喃喃称赞。
“其实那没什么,读过《扫帚与轴心》、《震动控制的精密制造》、《竞技用扫帚大全》这样的书,谁都会成为能说会道的人。”耶尔赞美之余不忘拐弯抹角的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海姆达尔转到了维修保养柜前,观赏里面陈列的古老用具。
威克多走到他身后。
“太妙了,它们真是美极了。”海姆达尔啧啧称奇。
威克多扫了眼上世纪中叶使用的跟通烟囱的工具有些相似的刷子和掉了漆的量器。
“哦,是的,也许是吧。”
海姆达尔瞥了他一眼,“你不用勉强,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以为然,毕竟我是那么的……嗯,我不是总能坦然的贬低自己,你明白我要说什么。”
“亲爱的,我不这么看,收回你那眼神,”威克多笑了起来。“其实你并不总是那么的……嗯,你明白我要说什么,要不然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和你这么说话。”
海姆达尔莞尔一笑。
“你们好。”
二人同时转头,亚当.克劳斯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一点都不好,”海姆达尔说。“你应该等我们结束深情款款的对视再过来,这样才会显得你懂得看时机,人机灵,讨人喜欢。”
“……我很抱歉?”亚当迷茫的说。
“没事,别放在心上,只是突然冒出来的牢骚。”海姆达尔诚恳的强调。
他可以赌一个金加隆,对方听懂了,但是也许没有——除了克劳斯和某个富有效率的魔法以外,谁又能真的知道呢,对了,还有梅林——这无关紧要。
“那我……”
威克多没说完,海姆达尔打断了他。
“你要去哪儿?”
威克多扫了眼貌似镇定自若的亚当,倾身在海姆达尔耳边小声说:“斯图鲁松先生,作为教授,不应过分参合学生的谈话。”
海姆达尔无动于衷,假装没听懂他占了克劳斯先生便宜的言下之意。
威克多又说:“给你5分钟时间打发他,我亲爱的。”
“5分钟?!”海姆达尔惊讶的说。“我甚至还没开始谈论天气!”
威克多短促一笑,“那就5分30秒。”
“好吧,我试试。”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请认真对待,抓紧时间,不然我会吃醋。”
“请您自重,教授。”
克鲁姆教授拧了下海姆达尔的鼻子,对始终保持风度等待他们的悄悄话结束的克劳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海姆达尔拉回目光,投向某个方向。
亚当说:“感觉怎么样?我是说这间展厅。”
“大开眼界。”
“谢谢。”
海姆达尔笑了笑,“不是恭维,真的大开眼界。”
亚当微微一笑,心情很好的说:“还是谢谢。这里的每一件藏品对我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为了它们我耗费了很多心血。”
海姆达尔的目光落在了玻璃柜内,展示品下方是泛着珠光色的天鹅绒软垫,以及绚丽的珐琅镀金托架。
“看得出。”海姆达尔说。
“那把融合轴心扫帚。”亚当又道。
“哪把?魔法三股轴心?”
亚当的表情有些严厉,海姆达尔无辜回视。
“对,就是那把扫帚。”亚当决定妥协。“是总部的疏忽,没有仔细核查产品。不过我必须声明,这把扫帚的诞生代表不了整个克劳斯扫帚研究室,它是芬兰工作室的产物。”
“恕我直言,你说这把扫帚代表不了整个研究室,但如果我是消费者,扫帚若出现问题肯定直接找克劳斯扫帚研究室,因为我是冲整个研究室建立起来的信誉而选择去购买,不是什么芬兰分部。”
亚当陷入沉默,片刻后,他叹口气,“你说得对。”
“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在针对你。”
亚当无声一笑,注视着他的脸,目光柔和的说:“我想念你的针对。”
海姆达尔装作毫无所觉。
亚当从容的调整过来。
“不过这样一来,斯图鲁松先生订的10把融合轴心扫帚要泡汤了,我们研究室需要为此赔付一笔违约金。”
海姆达尔困惑的问,“斯图鲁松先生?”
“索尔杰尔.斯图鲁松,你不知道?”亚当奇怪的说。“索尔杰尔.斯图鲁松先生为挪威的这支魁地奇球队预订了10把新型扫帚,他似乎准备无偿提供给金刚鹦鹉队,让他们在下个赛季使用。”
海姆达尔眨巴下眼睛,“索尔杰尔.斯图鲁松先生要做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
“我以为斯图鲁松家是金刚鹦鹉的支持者,”亚当当然看出他的猜测是错误的。“难道不是?我很抱歉。”
“他就算买上100把扫帚,也不能代表斯图鲁松家,这是他的个人行为。”
“有时候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亚当说。“当家里的某位成员因为某件事而有了某些行为,假如这些行为没有终止,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那么周围人会很自然的把这件事所导向的结果放大到那个家族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
“但目前他只是订了10把扫帚,等哪天他决定订100把的时候再说。而且这10把也没法兑现了,照这么看来我的行为妨碍到了结果。”
亚当点点头。
海姆达尔想了想又说:“我怎么没想过为火神队订扫帚?”
亚当好笑的摇头。
海姆达尔开玩笑道:“一口气订个100把,然后全欧洲的巫师都知道斯图鲁松家准备支持火神队。”
“我是不是可以畅想一下那样的时刻?”某扫帚研究室老板不禁说道。
“当然可以,如果想一下就能变为现实,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亚当:“……”
海姆达尔周六一整天几乎都泡在了雾岛的植物迷宫里,他和学习小组的成员们捧着从图书馆借出来的魔法植物图鉴,对照上面的图片和文字说明,在迷宫中寻找书上记载的植物。幸好每种植物差别较大,不然他们一定被迷宫折腾的晕头转向,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一致认定已经晕头转向了。
“让娜晚饭只吃了面条,她把面里的蔬菜块都挑了出来,你没看见她注视一盘蔬菜沙拉的眼神,她为了保持身段,晚上必定不沾荤腥。”
海姆达尔趴在床上,身下是淡紫色与草绿色相拼的床单,一本魔药学教科书摊在面前——图片内的坩埚冒着烟,几样处理好的材料按顺序被一一送进坩埚中。
威克多坐在壁炉旁的书桌后,听到他的话回头道,“在饮食上你应该多和让娜学习,就算不爱吃蔬菜,也应该让自己吃点主食,别总是吃肉。”
“我知道,我知道,”海姆达尔浑身一松,然后翻个身,眼睛看向上方,朦胧的倒影在天花板上摇曳。“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威克多放下羽毛笔,把最后一份五年级的药草学家庭作业搁下——有时他会分担尼尼斯托教授的一部分工作。
“只要你拿出逼迫自己复习魔药学的魄力。”威克多站起来走向海姆达尔,他在床边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那本厚重的魔药学教科书,眼神显得挑剔。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克鲁姆教授?”海姆达尔翻回身,合上书本。
威克多俯身把它拿走,搁在床边柜上。
“如果你拿着巫师运动历史的教科书,我想我会更高兴,斯图鲁松先生。”
海姆达尔拱了拱,坐起身靠在床头板上,向他伸出手臂。
克鲁姆教授故意做出沉思的表情,“我想我会允许你用其他方式弥补。”
周日早晨,没有赶早压力的学习小组成员聚在灰贝壳岛的学生广场上吃早餐,海姆达尔啃着培根吐司,在灿烂的阳光中一脸幸福的仰头。如果能天天沐浴在暖烘烘的太阳下,他认为他能够容忍自己在早餐喝一杯综合蔬菜汁。
“我们的信来了。”托多尔望着远方天空说道。
不一会儿,猫头鹰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学生广场上空,队伍中还夹杂着几只蝙蝠和不知名的怪鸟,奥拉尔无疑就是怪鸟之一。
他接到的信比预期多,海姆达尔疑惑的拿起它们。两封来自德姆斯特朗——寄信人是卡罗和莱昂;一封来自布斯巴顿——里安一直想把女朋友介绍给他们认识,这三封在预期之内。另外还有三封。一封是安娜寄的,他来学校之前安娜提过会寄信问候,海姆达尔微微一笑,放下它。第二封来自舅舅卢修斯,会收到舅舅的信并不让人惊奇。
问题是最后这一封。送信的信使是一只体型较小的蝙蝠,信封上找不到寄信人的签名,也没有详细地址,信封背面盖了一个土耳其巫师银行的印章。
海姆达尔心里有底了,他先拆了这封信。果然,寄信人是土耳其巫师银行的行长纽伦。
【请让我免去寒暄之词,把空间留给更重要也更有意义的事。】
纽伦直接开门见山。
【在您的介绍下,我直接与那位负责替我们追债的巫师取得了联系,虽然我们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但是我们选择相信您的判断,并一直相信下去。】
海姆达尔在心里大笑三声:得了吧,你们一定像那些高贵的纯血统巫师家庭那样,雇用一个家养小精灵都会彻查血统,十有八、九已经调查过那位巫师的祖宗八代,别弄的好像真的一无所知似的。
或许斯图鲁松室长脸上的神情有些奇特,德拉科一边喝饮料一边偷瞄表兄的脸蛋儿。
【那是一位优秀的巫师,这一点我和我的同事们都愿意承认。就在上个星期,他为我们找到并确定了卷款潜逃的前任司长收藏钱物的地方,前司长本人也在那里。这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命运就是不肯放过多灾多难的妖精。前司长把从我们这儿偷走的钱物以及他自己锁在了一个地洞中,后经我们调查,地洞实际是一个巫师墓穴,它被数不清的咒语保护着,天知道那些玩意儿是怎么回事,我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咒语都挡在了那个墓穴外。如果找不到破除这些保护咒语的办法,那个可恶的司长就带着我们的钱,跟墓碑上的铭文以及墓主人一起永垂不朽了!】
海姆达尔几乎能看到纽伦行长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们土耳其古灵阁需要您的帮助,那位追债巫师显然是行家里手,但在破除咒语方面,他似乎不太在行。请您再介绍一些靠得住的,有良知的巫师,当然,不会让他们白干,我们愿意支付薪酬,妖精在这上面一向说到做到。】
纽伦在信的末尾写道:【期待您的好消息。】
“把我当哆啦a梦了。”海姆达尔喃喃的放下信。“谁给我一个百宝袋,我可以保证我不怕老鼠。”
“你说什么?”德拉科凑近了说。
“没什么,”海姆达尔拿起卢修斯寄来的那封信。“我收到你父亲信了,你猜他会在信里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拐弯抹角或者直截了当的打听我的情况。事实上我今天下午就要去见他们。”
“你父母?”
“对。”
“那我……”海姆达尔看着手里的信有些迟疑。
“这是两码事。”德拉科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敢打赌,这封信是我母亲写的,只有信封部分出自爸爸的手笔。我母亲不喜欢让不认识的人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接触她的东西,包括字迹。我当初在霍格沃茨,她就经常给克拉布或者高尔写信,问他们我的近况,她似乎认为我会隐瞒什么。梅林知道,我到底能隐瞒什么?!”
“幸福的傻小子,”海姆达尔说。“至少你还有因为这个而烦恼的机会。”
德拉科的表情有些尴尬,一脸抱歉的看着表兄。
“真抱歉,里格,我不是故意那么……”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没什么。”海姆达尔安抚表弟。“我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也不想让自己变得多愁善感,要不然每天光看报纸就要昏过去好几次。”
德拉科哈哈大笑。
而海姆达尔心里因为妖精的来信有些犯愁。其实古灵阁银行招聘了多位在破咒语方面很有建树的巫师,韦斯莱家的老大比尔就是其中之一。土耳其的这位巫师银行行长之所以写信来找他,想必他们那儿的人才没派上用场。
海姆达尔琢磨着是不是再去拜访一次蒲绒绒公司,询问他们是否能提供破咒语方面的人才。
周一早上,他在礼堂吃早饭的时候收到一封陌生来信,信使是一只漂亮的灰羽灰林鸮。
这封信外表十分普通,甚至有点寒酸,信封的纸张摸上去有些剌手。海姆达尔随意摆弄了两下,拆开信封,一只手握着杯子喝橙汁,一只手抽出信纸。
事实证明,这一举动是多么的轻率。
“我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
海姆达尔噗的一口喷出橙汁。
这封信毫无停歇的打算,持续反复的大声“朗诵”那句话:“我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
它在整个礼堂上空回荡,几乎所有学生都停下吃饭或者别的什么动作,朝他看来。学习小组成员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封看起来平凡无奇的信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
海姆达尔都顾不上擦干净嘴巴,手忙脚乱的又抖又挥,无济于事,朗诵声仍是那么的中气十足。他深吸口气,拿出魔杖,用了他知道的所有也许能阻止这一切的魔法,但不管用。
他沉默片刻,把信抹平展开在桌面上,魔杖杖头对准信纸上那句“我听说你遇到了些麻烦”,用力挥动的同时咬牙切齿的念道,“给我闭嘴!”
朗诵声戛然而止。
静默了一秒后,海姆达尔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站起来,对周围的同学致上歉意,大家纷纷表示理解,恶作剧嘛,谁都会遇上一两次。学习小组成员们也相信了这番说辞,安慰了两句,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学习中。
恶作剧?!老菜皮一张了,还装嫩!
海姆达尔的目光落在了信的末尾,那里横着一串花哨的字母:盖勒特.格林德沃。
至于他为什么能把信准确的寄到这儿,又为什么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海姆达尔已经学着不去惊讶了。
格林德沃在信里相当“随意”的提及了一个或许能够帮助到他的巫师,这是格林德沃信里的语气——他在破咒语上还算有点本事。
海姆达尔翻出他的小本儿,解开被魔法合拢的几页,平时它们都粘在一起。海姆达尔知道这招只能防君子防不了小人,但他相信这本本子若真落在小人手里,不指望能拿回来了。
仔细查找了他在i期间通过各种资料记录下来的在逃犯姓名,以及据说已经失踪的在逃犯,没有格林德沃提到的这个卡雷尔.迪吕波。
可名单无法代表一切。海姆达尔合上本子,斜眼扫向那封信,想到刚才自己被它折腾的洋相百出,顿时恶向胆边生。
在接下去的早餐时间里,斯图鲁松室长回了信,虽然信封上和信里没有写明回信应该寄往哪里,但是他相信,他不用为这个煞费苦心,他直接写了霍格莫德村德维斯.班斯商店的地址。
他在信里共提到5次“亲爱的盖勒特”,格林德沃阅读这封信时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类似粉笔灰的粉末喷了5次,被喷成一张大白脸的亲爱的盖勒特坐在脏兮兮的厨房里哈哈大笑。
这是两代室长之间的一次小小的交锋,它迟到了近一个世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