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海姆达尔拿出怀表看了时间,又看了看天色,然后对俩大师说:“要不要去喝一杯?”
俩老头不禁四目相对,随即像被滚水烫着一般倏然转开眼,几乎同时点了头。
海姆达尔又叫上了爸爸和舅舅舅妈,亲爱的威克多当然不能忘记。
卢修斯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高脚杯,面对这些眼熟的脏兮兮油腻腻的座椅,舅舅露出一个忍耐的表情,已经坐稳的纳西莎撇撇嘴,起身把自己坐过的地方让给卢修斯,并毫不在意的在他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海姆达尔在晚宴上不止一次看见纳西莎小心避让那些粘着油渍的手,对某些不修边幅的女巫大皱眉头,手绢始终没有离开她的手掌。她的鞋子总是纤尘不染,就连巫师袍上的皱褶都数小时一成不变,然而眼下的情况让海姆达尔大惑不解。女人真是种奇妙的生物。她们争分夺秒、锱铢必较,有时却比男人还要心无挂碍,满不在乎。
“这是个值得庆祝的夜晚,”斯图鲁松室长对在座的各位宣布。“今晚我埋单!”
卢修斯两臂抱胸,不紧不慢的说:“可惜这里只有黄油啤酒。”舅舅似乎揭穿了什么。
“各位、随意啊。”海姆达尔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在座的受邀请者们相互看了看,压着上扬的嘴角拿起老板递来的单子,单子验证了卢修斯的话,这里只有黄油啤酒。
“给我来一杯活力四射。”
“我要活力四射。”
卢修斯和海姆达尔几乎同时点单。
“那是什么?”隆梅尔尝试在单子上寻找,结果一无所获。
海姆达尔提醒他看反面,“活力四射是麻瓜的一种鸡尾酒饮料,口味类似火火草牙膏。”
隆梅尔分别看了他和卢修斯一眼,眼神古怪,卢修斯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我要黄油啤酒,要比利时产的。”隆梅尔把单子传给威克多,不一会儿,威克多和二位老者都点了黄油啤酒,看样子他们并不欣赏火火草牙膏。
等酒水上来以后,众人起身举杯,为威克多的获奖碰杯庆祝。
老爷豪迈的干掉一整瓶黄油啤酒,斯图鲁松室长拍红了小手儿,老爸只能默默感叹:儿大不中留。
“我刚才看到科索尔女士在和你交谈,有什么事吗?难道她在恭喜你?”卢修斯放下杯子,一脸的调侃笑意。
海姆达尔哈哈一笑,隆梅尔这时候说:“她邀请里格主持一场晚会。”斯图鲁松主席脸上的得意是显而易见的,他也没有选择去克制它。
“真的?!”卢修斯惊喜的眨了眨眼,“行啊,斯图鲁松先生,你也成名人了。”为了提高知名度和达到更好的宣传效果,带有目的性质的晚会一般会邀请本身就较有名气的巫师来担当晚会的主持人。
“没您想的那么好,”海姆达尔摇摇手。“科索尔女士说那只是一场规模很小的晚会,也不会有明星大腕,政界要人,知名学者参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我尝试想象了一下,没有名人没有压力,只有一群得到关怀的孩子和愿意付出的好心人,我想我应该能够驾驭那样的场面,所以就答应下来了。”
“什么时候举行?”马提雅各布问。
“初步定在十二月二十日,具体还要看前期的实施情况,看嘉宾们是否愿意赏脸。”海姆达尔耸耸肩。
在座的大人们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
“十二月二十?”马提雅各布摸出自个儿的记事本,翻到某一页,食指在上面轻轻一敲,“哦,那天我有空,也许我会去参加。”
“真的吗?那太好了!”海姆达尔笑逐颜开。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是儿童基金会的晚宴,你一个二流天文学家自告奋勇个什么劲儿!”埃尔南多先生斜眼瞟去,一副非常看不惯马提雅各布的样子。
马提雅各布冷冷一笑,“我今年年初给科索尔的基金会组建的教师班的教师们进行过一次天文学深入理论的义务辅导,你听清楚了,义、务、辅、导,也就是说我曾经无偿的给予他们帮助,他们肯定会邀请我!”
埃尔南多皱眉,“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三流天文学家,嗯,神奇动物研究倒是有点建树,可惜不是正经名堂,对了,你管这叫业余爱好。”
埃尔南多被噎的满面通红,不过没忘了奋力反击,“你也别得意!会不会邀请你还没个准,你素来喜欢自作多情!”
马提雅各布脸一垮,欢快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
眼瞅着俩老头要不欢而散,以圆滑著称惯于应对突发场面的马尔福先生决定马上转移话题。
“是什么让科索尔女士找上了你?”卢修斯把活跃气氛的重任转交到发誓要请客的某人手里。
“因为一套不受欢迎的教科书。”海姆达尔接棒。“科索尔女士说我参与编纂的那套教科书他们基金会正在往偏远地区推广,我想关键是那套书的售价比其它书要便宜,因为它们是卖不出去的滞销货。”
俩老头倒是不在意书籍的销路,他们更关心编书的人。
“你还编过书?”埃尔南多难以置信的说。
马提雅各布也是一脸的惊讶,只见他出神片刻,突然指着海姆达尔大叫,“斯图鲁松!”另一只手用力拍了下大腿,“我想起来了!”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很抱歉?”埃尔南多没像以前那样张口即喷,而是一脸关切的望着亲家,好像人家有病似的。
马提雅各布顾不住上搭理他,笑眯眯的说:“我想起来了,我给那些教师上辅导课时使用的就是基金会指定的教材,确实在编纂人一栏见到斯图鲁松这个姓,当时没留心,后来就忘了。”
“你还给天文学编教材?”埃尔南多还记得他们刚见面那会儿他对海姆达尔偏科的评价。
“不是,我参与编写的只有魔咒学和变形术部分,主要精力放在黑魔法和由此涉及到的一小部分古代魔文上。”
埃尔南多抿了抿嘴,“我就说你偏科嘛。”
马提雅各布感慨道,“要不是义务辅导,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套教科书。”
海姆达尔说:“那套书是实验性质的,您应该也发现了,其中每一个科目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个性,它们完全舍弃了教科书的固有轨迹,更活跃,更开放,也更加充满趣味。”
也因为它的不走寻常路,使它很难在魔法学校中推广,因为大家都有适合自己教学风格的教科书,并形成了一个该学校固有的以教科书为中心的书库,而改变教学风格,尝试开创新风格是需要勇气和时间的,更需要有“牺牲精神”,凡是思维正常的校长绝不会在一马平川的时候另辟蹊径。何况这套教科书还堂而皇之的收纳了一门极不光彩的学科,这是大多数学校对它皱眉的首要理由之一。
或许只有尼禄.戈尔登这样的巫师敢当着校长的面强调现有教科书的种种不是,要求学校为他做出改变;也只有尼禄.戈尔登会站在课堂上,对五年级的学生说“不要告诉我你们看不懂我选定的教科书,什么基础教学,都是屁话,前面四年白活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不管看得懂还是看不懂,我只会用这本书上课,四年的基础教学不是为了让你们学习生僻单词,只有白痴才永远抓不住重点,因为没脑子的人不懂得光阴易逝!”
全体五年级,包括海姆达尔在内,没有一人敢就此提出驳论,大家都不愿意向“白痴”看齐,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没脑子的人。
扯远了,言归正传。
“是套有意思的书。”马提雅各布没有不赞成海姆达尔的说法。
还有他埃尔南多不知道,他马提雅各布却知之甚详的事?这不应该发生,埃尔南多坐不住了,对海姆达尔说:“给我来一套。”
海姆达尔哭笑不得,“我不经营书店,”紧接着补充一句,“如果可以,给我您的通信地址,我回去以后寄给您。”
埃尔南多点点头,掏出纸笔写下通信地址,突然想起什么,两眼放光的嘱咐,“让那只女王鹘给我送包裹!”
“它叫奥拉尔。”
“随便叫什么都行,你可别忘了。”
海姆达尔莞尔。
“对了对了,再给我寄些照片里的动物们的资料,尤其是那只小客迈拉兽,越详细越好。我真有点迫不及待了……”埃尔南多盯着海姆达尔问。“我们什么时候安排在校外见一次,我想早点见见那些动物。”
“到时候再约吧,我现在没办法答复您。”海姆达尔抱歉的说。
“其实我也没办法马上把时间定下来。”埃尔南多摸摸乱蓬蓬的头发,与斯图鲁松室长这个貌似忙碌的人不同,埃尔南多先生是真的身不由己。
“保持联系。”海姆达尔扬了扬手中捏着的埃尔南多的通信地址。
“也只能这样了。”老头一脸的失落。
马提雅各布这时候把注意力放在了一直默默充当聆听者的老爷身上,对他的好感蹭蹭往上涨,老家伙最近几年特别反感那些光会夸夸其谈不干实事的空想家,威克多这样沉着稳健有真材实料的年轻人是老家伙欣赏的类型。
“可惜我没有女儿,”马提雅各布盯着威克多直摇头,“唯一的儿子也已经结婚了。”
威克多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一愣,随即微笑着道了声谢。
“希望您恰好也没有未婚的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海姆达尔一脸严肃。
马提雅各布忍俊不禁,其他人也禁不住咧嘴一笑。
一脸温柔笑容的威克多伸出手抚摸海姆达尔的额头,后者眨巴下眼睛,貌似乖巧的低头喝饮料。
埃尔南多见了,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马提雅各布白了他一眼,有时候真觉得这老不死的不是一般的冒失。
那一刻,老爷的小心脏十分用力的咯噔了一下。
“您在说什么,没凭没据的,我儿子才多大。”隆梅尔一脸不快,就像发现自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闺女被人摸了小手儿一样。
大概反应过来刚才那番没经大脑的话遭人嫌了,埃尔南多对隆梅尔歉意一笑,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老爷惆怅了。
凌晨两点,地精旅馆出租房。
威克多头顶毛巾走出盥洗室,发现壁炉前已经没了人影,他慢吞吞的穿过整个卧室,来到最里面的双人床边,人果然在这里。就见海姆达尔穿着从服饰店淘回来的打折睡衣——上面印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造型诡异的奇花异草——盘腿坐在床上,两只手捧着大奖杯,爱不释手的抚摸它,稍微抹上点儿指纹就匆忙用袖子擦干净,擦完了再摸,摸完了又擦,如此循环往复。
“难道你打算抱着这只破杯子睡觉?”
“什么破杯子,它是最佳找球手奖杯!”海姆达尔用力指了指镂刻在杯沿的字迹,指完以后赶紧用袖子抹去指纹。
威克多如今看这奖杯有点不怎么顺眼了。
“来,杯子给我。”威克多把它从海姆达尔手中抽走,海姆达尔的目光一路追随它,直至威克多把它安放在壁炉上。
“这个位置不错吧,全屋中央,无论在哪个角度都看得见。”威克多心想这下该摆脱这破杯子了吧,结果看见海姆达尔跳下床,噔噔噔的跑过来,在壁炉前比划了半天,不停挪动奖杯。
“你干什么?”威克多起了把奖杯丢火里的冲动。
“我在那儿看不到杯子上的猫眼石,你的名字也被遮掉了一半。”海姆达尔十分认真的把它调整到他认为的最佳角度。“你看,这就完美了。”
“我亲爱的,”威克多说。“我需要你的关注。”他上前抱住海姆达尔,并让他面对自己。
海姆达尔一个激灵,忍不住摸摸自己的手臂。
威克多继续说:“我们到床上去。”
海姆达尔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呆呆的注视着老爷,被老爷牵着一路来到床边,然后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我希望你看我,只看我。”威克多在海姆达尔耳边轻轻的说。
海姆达尔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威克多的言语带给他的莫名触动中,声音化作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碾压他,包裹他,抚摸他,他还能感觉到威克多躁动皮肤下的热潮,就和自己的一样。
“我一点儿都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不过那不重要,我觉得它们美妙极了,”海姆达尔一脸陶醉。“真是动听的法语。”
“保加利亚语。”
“那有什么关系,”海姆达尔亲吻老爷的嘴唇。“反正我都听不懂。”
他们的嘴唇胶着在一起,甜蜜不断延续……然后他被突然推开。
威克多难以置信的瞪着一下坐起来的海姆达尔,脸上的指控让人心酸。
海姆达尔对他说:“马上就好,我就是想确定一下这个角度能不能看见奖杯上的猫眼石。”
“……我要烧了它!”忍辱负重的老爷终于失控咆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