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上的那个人,他从来都只将这江山天下当成自己所有,而立国之初,他计划的那什么宏伟蓝图大抵早便忘干净了。又或者从来就没有什么蓝图,他讲的一切都只是哄人的东西。
他只是将所谓的“大覃的未来”虚虚构出,当做一个幌子,什么建设发展的计划也许连想都没想过,甚至他可能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国家的未来。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那个位子上坐了四十余年。
四十余年,足够让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足够让一场繁华异梦崩塌。
他们看见的那份降书,它有一个很冠冕堂皇的名字议和。
议和之信,上书道,为防生灵涂炭不忍百姓流离,大覃愿割昆嵩一城及金银万千,以此换取两国平和,愿日后友好往来。
割城赔款,多可笑,明明是人家打过来的,明明本国死了那么多人,明明对方已经给这里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好吧,这都不是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最让人不能理解的事,在昆莱关将要失守的时候,皇上的命令是死守,态度坚决,道本国领土岂容外贼觊觎。而今昆嵩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终是守住,眼看着局势反转,那人却一句话便准备割城。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虽说他推翻前朝建立大覃,在当时确是解救了一方百姓。可站在局外的角度来看,如若不是前国官宦贵族离心离得神权拥护者大肆造谣,导致前家衰亡,积重难返,而他适逢其会,那个位子他还真不一定坐得上去。更何况,便是在当时起义的队伍里,他也算不得最出色。
只是他混迹多处,哪里出来的人他都知道如何相处。官话能说出几分真切,痞话能带出几分文雅,不论心底想法如何看上去都像真诚,这大概是他最大的优势。
如今跳脱出来,站在一个中立而不偏袒任何一方的立场上边,秦漠甚至可以这么说,前国君主远比他勤政善理,高瞻远虑得多。若真要与前国作比较,如今大覃的情形其实更加糟糕。前朝所有的问题,如今都出现在了大覃的身上,相似得叫人不敢置信,仿若天命轮回。
那人以为他可以造出一个盛世,却不想什么都是空的,他没有那个能力,不是天命所归,便是坐上那个位子也坐不稳。大覃吸收了前朝留下来的财富,却因多年挥霍,早已经被掏空了内里,比之前国更为糟糕的是,如今的大覃不止天灾内忧,还有外患需除。
大厦将倾,空壳子的意思,便是如今只要抽出那么一根柴木条,便能使这壳子摔成粉末。这个世道从不太平,却没有想到,改朝换代的时刻,竟也能来得这么快。
江山千古悠悠,君主却代代不同。
便是不说,很多人的心底却知道,大覃怕是保不住了。
谁也不晓得之后会怎么样。是出现一个新的君王,带领国民走向盛世,还是再多一个如当上这般的人,持续着这份腐朽之气直至能者出现?
而下一个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又会是谁?
这次,胡鼎风尘仆仆从远地回来,进入院中,入眼却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每个人的面上都是一派暗色,气氛岑寂凝滞。而那苏教环着手坐在边上,看起来难得有些局促。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边,是低着头的秦漠,虽然除了苏教之外怕是无人晓得他。
胡鼎心下疑惑,正欲寻一个人来问,却不想余光一瞥,先看见了地上的黄布帛。捡起看完,手落放下,忽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迷茫不平错综不甘……
那样多的情绪化在素来心气广然无所挂碍的将士们的眼底,尽数朝他射来。分明是被这情绪感染了,应当和他们一起同仇敌忾,却不想恰恰相反,胡鼎心底翻涌着的怒海竟在那一刻意外的平静下来。不自觉地紧抿嘴唇,胡鼎深深呼吸,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无澜无波。
他不能慌,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因他的身前还有那样多的兄弟,身后的是昆嵩子民,还有脚下这块,是他守候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不是不心寒,虽然也有过这般猜测,也想过皇上或许是打算放弃昆嵩,可猜测和亲眼见到总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在物资到来之后……是啊,当时的他满心激动,并不是物资解了昆嵩燃眉之急,而是他在这里边看见了希望。昆嵩的希望。
他以为这物资便代表了朝廷的态度,却不想竟只是个安抚。
胡鼎并不是死板严肃的人,平素虽不会刻意与大家开玩笑,却也是个随性豪爽的汉子。他从来都是不怒自威,那是多年战场上累积下来的气势,便不外露也足够震慑人心。而今天,他将那些气势尽数放了出来。
他的步子很慢,却是一步一步走得极沉,直到停在苏教身前。苏教抬头,恍惚间竟看见太行天险山势,危不可及,叫人莫敢逼视。
胡鼎开口,简单的两个字。
“解释?”
避开胡鼎的目光,苏教眼神闪烁,在眼前之人的对比下竟如同一只灰鼠,畏畏缩缩,没有半点骨气似的,半晌嗫嗫道:“我不知道。”
眼前之人的目光如刀如寒冰,就这么直直刺向他,仿佛要剜下一块肉来,叫人坐立不得。人类对于危险的感觉总是格外敏感,比如此时,苏教相信,那人是真想杀了他。他虽担了个征北将军的名号,却哪里有什么真本事呢?
是以,不过片刻,苏教便冷汗涔涔,手脚也发起软来。
这里与皇城太不一样,关键时刻,谁也不会卖你面子。这里的人与那些在权势之中浸染久了的人也大不一样,他们不会因你品阶高些便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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