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赵明渊冷汗涔涔。
对于自己两世崇敬的父皇,赵明渊并不愿意说谎。但这个问题,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身为皇子,成亲,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他的义务,他再拖下去,也只能拖到二十岁,然后按照当初和父皇的约定,由父皇为他指定一位妻子。
赵明渊本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只要他小心防范,就算他这一世的妻子依然如同孟瑶、李锦儿一般是什么人的暗子,他也绝不会再落到前世的境地,甚至还可以反过来利用这枚棋子,达到他的目的——原本,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经过这三年的时光,他已经将昭王府打理得如同铁桶一般,除了父皇的手下,任何人都不要想着能够渗透进昭王府半分。这样的王府,让他很是心安,每次回去,整个身心都会变得十分舒畅宁静。王府于他,就似那儿时被娘亲照料着的小小的院落一般,给他真正的家的安心感。他怎么能够容忍,有那么一个人,光明正大地进入他的家,走到他的身边,那样亲近,却是最危险的敌人?
娘亲曾对他说过,娶亲,不一定非要娶漂亮的、温柔的、才艺不凡的那种世人眼中出色的女子,而是要娶最让他感到舒心和放松的姑娘,只有那种姑娘才会让他的小家变得更加温暖美好令人眷恋。
就是因为抱着这样的期待,他前世才会对身边唯二的女人那般信任,她们的伪装成功地误导了他的心,让他以为她们也和他一样,是真心想要成为一家人的,虽然她们都不像娘亲说的那种女子,但既然娶了她们,他就下定决心要对她们很好,要努力地建立起真正的家。
可惜,最后他才明白,她们从没有和他相同的想法。
重生之初,他整个人都被怨恨所缠绕,愿意用尽所有的手段去除去自己的敌人,哪怕是牺牲自己的婚姻也在所不惜,反正,怎么样也不会比前世更糟糕了不是?
然而,经过这三年的时光,赵明渊渐渐发现,他心目中确定的那几个敌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那些不确定的,实力比那几位还不如,不然又为何需要躲躲藏藏?
为了这样的敌人,毁掉温暖的家,实在是一笔太不合算的买卖!
索性,离二十岁还有一年,他可以从现在开始寻找合适的姑娘,但愿这一回,他能找到如娘亲所说的那种让他觉得无比舒心和安宁的姑娘。
再三和父皇保证自己绝没有终生不娶的念头,并明确表示若到了二十还未找到合意的,就由父皇全权安排,皇帝陛下这才满意,放他离开了。
赵明渊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去了哥哥的宫殿。
赵明德天生痴傻,为了他,付氏没少吃苦,从前还在富商家的时候,更是受到了继母无数次的冷嘲热讽,但她全都忍了下来。
娘亲对大哥的好,让幼小的赵明渊很是嫉妒,那时候,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大哥,甚至还十分讨厌他,只觉得他特别笨,什么事也做不好,什么都学不会,跟他一起出去,连别的孩子也讨厌他了!
直到一件事发生,他和大哥的关系才有了质的变化。
那是付氏去世之后,父皇建立大商,开局的第一年,特地派人去将他们接到庆安,路上,不知是有人刻意算计还是意外,他们竟与父皇的手下分开了!两个孩子流浪在山林之间,饥饿不已,还要躲避山中野兽和散乱的敌军,过得非常艰辛。
当时,他无意中发现地上有一种红艳艳的野果滋味很好,吃下肚后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便兴奋地趴在草地里采摘,谁想,那片草地里却盘踞着一条细细的小毒蛇。
他不自觉地侵入了毒蛇的领地,毒蛇受到惊吓,猛地蹿了出来,就要恶狠狠地对他咬上一口!
“弟弟!”赵明德就在赵明渊的身后,他一向笨拙,连采摘给果子也不如赵明渊利索,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变得无比敏捷,一下子扑向了赵明渊,代他被那毒蛇给咬了。
“哥哥!”
那时的震惊、痛苦、纠结,他到现在也记得一清二楚,赵明德泛黑的脸色,几乎成了他幼年每夜的恶梦。
幸好,另一批父皇的手下及时找到了他们,帮大哥祛除了蛇毒,大哥才得以保住性命。
他的大哥,或许痴傻,或许愚笨,却一直都是个好大哥,一直牢记着娘亲的教诲,尽他所能地对弟弟好,这便已经足够了啊!
一进入大哥的明德殿,便迎上了大哥开怀的笑容,还有一堆惯例送上来的各式小点心,赵明渊心中暖暖的,除了他一手打造的昭王府,只有父皇和大哥才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赵明德的精力比较旺盛,又是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赵明渊,一直拉着他玩这玩那。
父皇虽然不喜赵明德的痴傻,但因为付氏和赵明渊的关系,至少在生活上,对赵明德十分照顾。且现在明德殿的宫人们都是赵明渊亲自筛选的,谁也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因此,赵明德能够一直如同天真无邪的孩童般过得快乐开心。
宫殿里又多了不少精巧的玩具,赵明德像展示宝藏一般一一地向赵明渊介绍,赵明渊很耐心地听着,发现五弟赵明轩的名字一如既往,出现得十分频繁,内心不由地有几分复杂。
对于三年他被袭的真相,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他只知,三皇子赵明义和已逝的长公主赵雪芬都牵扯其中,孟瑶的事情,也让他对五弟产生了怀疑,但始终没有抓到任何的把柄,他只能将这怀疑搁置在心底。
五弟赵明轩,是宫里唯一一个经常来探访大哥的兄弟。赵明轩的生母地位卑下,在他出生之时便难产而死,赵明轩天生体弱,一直在药罐子里泡大,因为乖巧懂事,不争不抢,又和赵明德混得很熟,赵明渊一向对他颇有照顾。
但或许是前世最后的下场太过凄惨狼狈的缘故,他再看赵明轩的那对他充满仰慕的脸,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与便扭,然而,在他的调查里,三年来,赵明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破绽,就算是极善于伪装的赵明义私下里也常常对赵明渊有各种嘲讽,赵明轩却能始终如一地站在他这一边,还因为替他说话吃了三皇子不少的暗亏。
况且,从小到大,比起他这个东奔西跑的亲弟弟来,赵明轩与赵明德的相处时间要多的多,不管是赵明德,还是宫人们,都说赵明轩对赵明德十分照顾,经常来探望赵明德,陪他一起做那些幼稚的游戏,还从来都不嫌烦。
赵明渊清楚,赵明轩会这样,也是有借他们兄弟的势在这宫里求生的意图。赵明渊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既然五弟愿意陪伴大哥,让大哥开心,弥补了一些他心中对大哥的愧疚,他也愿意将赵明轩纳入他的羽翼之下,对他颇多照顾。这样的交换,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
大哥对赵明轩的喜欢并不会让赵明渊吃醋生气,他明白大哥心里面,他才是最重要的弟弟,但他十分担心,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发现赵明轩有什么问题,处理了他,大哥会不会十分难过?
况且,赵明轩也已经出宫建府了,留在宫中的时间大大减少,大哥岂不是又要孤单一个了?他这才发现,明德宫的下人们似乎被他训练地过于严肃了,并不适合成为大哥的玩伴,或许,他该物色新人选了?
带着两个目标,赵明渊深夜才返回了昭王府。
他并没有休息,而是立刻翻阅起他离开庆安这些时日的信息。
他在外面巡视的时候,与府中也一直有书信往来,但那只能够传递一些重要的情报,另外一些细枝末节甚至是空穴来风的小消息并不会传过去,但赵明渊深知,这样的小消息里也常常会隐藏着一些征兆和线索,因此,每次回来,他都会将各种小消息包括民间的八卦流言都细细阅读一遍,以防有任何的遗漏。
结果,这一次,他一眼就看到了两条和阿长有关的。
“王易辰在泰安酒楼向阿长示爱?相府欲招赘探花郎庄文?这都是什么鬼?”
王易辰的事情,赵明渊是知道的,却也并不在意,前世这个王易辰就轰轰烈烈地闹过两三年,但无论是王家还是柳家都始终不肯松口,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探花郎庄文是怎么回事?柳丞相虽然疼爱阿长,但也绝不可能为阿长招赘,相府有三子,又不需要阿长顶立门户,招哪门子赘?况且,前世这探花郎庄文分明是娶了三皇子的亲妹妹静安公主的,怎么会和阿长扯上关系?赵明渊一想到这层关系,顿时就把这件事阴谋论了。
不行,他一定得去提醒阿长。说起来,前阵子,她难得写信去问他的归期,莫非就是为了这件事?赵明渊不由地有些着急了,女战神虽然武力值逆天,但是在情感问题上,真的是一直不太顺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