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长感觉到了王易辰周身绝望的气息,然而奇妙的是,那气息只凝结了一会儿,很快又慢慢地变淡了。
王易辰开始自言自语,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但阿长却能听得很清楚。
“我的老母鸡汤是不是白白浪费了?”
阿长:“……”突然很有种揍人的欲望。
“唉,我是那么地喜欢老母鸡汤,隔几天就要喝一次,不然就会全身没劲,有气无力,精神萎靡……”
阿长:“……”揍人的欲望更强烈了!
正当主张随心的某人拿起身边盘子里的花生米打算动手的时候,王二公子来了个但:“但是……”
阿长手心里握着七八颗花生米没动。
“……为了柳小姐,我可以一整年都不喝我最爱的老母鸡汤……”
阿长:“……”赢了老母鸡汤,但是一点也不开心,谢谢!
“除了老母鸡汤,我第二爱的就是美人。”
“但是为了柳小姐,我可以一整年都不进庆安任何一家花楼。”
“我可以把家里的丫鬟全换成家丁小厮。”
“我可以对所有的女人视而不见,退避三舍,除了我娘和姐妹。”
“柳丞相连我爹都怕得要死,我却连去了相府好几次。”
“每次都被揍得很惨,但我还是会去,因为柳小姐在那里。”
“我以前除了玩什么都不会,但为了柳小姐我可以去学弹琴,去学写诗。”
“为了柳小姐我做了这么多,难道就因为改变不了的过去就此放弃吗?”
“怎么可能?被揍得半死我都没放弃!”
就好像拨云见日一般,笼罩在王易辰身边的绝望气息彻底散去,就听他站在包厢外一声大吼:“柳小姐,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然后,砰一声!
包厢的大门应声而倒,某个伤残人士也趴在门上,明显把自己弄得更伤残了。
就是这种情形下,王易辰还不忘向着阿长的方向伸出了手:“柳小姐,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求你给我机会!”
“求你了!”
看到他那样狼狈还不顾一切地向阿长祈求,齐晚晴都有些心软了,石家表哥被她抛诸脑后,她张了张嘴,想要为他求情的话在嘴边转了好几圈,但最终并没有说出来。
在这件事情上,作为朋友,她还是保持中立的好,应该让阿长自己做选择。
齐晚晴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是从头到尾连王易辰的自言自语也一点没落地听完的阿长了。
她此刻的心情十分微妙。
她所看到的王易辰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果不是他刚才的自言自语,她根本就不知道私下里,他竟做出了这样多的努力!
一直到现在,阿长也不明白,王易辰到底喜欢她什么,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么多。
但有一点,她十分清楚明白。
她不喜欢他。
十分同情,十分感动,然而,这并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那首凤求凰,只让她觉得还比较好听,却连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
“够了。”阿长终于开口,“你做得够多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一直秉着呼吸等待阿长回应的齐晚晴听到这话,先是一怔,再看了眼阿长的模样,立刻明白她的认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同情地看了眼趴在门板上陷入呆滞的王易辰,端起茶来又喝下一大口,碧螺春的香气顿时让她的心情又变好了起来,阿长拒绝了王易辰,所以石表哥还是有希望的!
“为什么?”再次被绝望笼罩住的王易辰努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阿长端坐在椅子上:“你无法赢得我爹娘的认可,甚至连你家人的认可都得不到,你做了那么多,我却从来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并且,我很肯定以后也不会心动。这样,我怎么会接受呢?”
王易辰顿时哑然。
阿长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一直都以为,爹娘疼爱他,愿意满足他的任何心愿。
最一开始,他在镇国寺中对阿长一见钟情的时候,立刻就告诉娘亲。
他是纨绔,但不是傻子,知道相府家的小姐,就算是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轻易许给他这样的纨绔公子,可如果爹娘肯帮他的话,至少,他还有那么一分希望!
然而,现实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娘亲当时只是将他敷衍了过去,却不料晚上他爹回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把他关了禁闭,叫他趁早歇了这个念头!
他爹可以对他逛花楼、调戏娘家妇女视若无睹,他娘可以容忍他把家里貌美的丫鬟勾搭了个遍,但是,他们绝不容许他娶一个瞎子回来当正妻!哪怕她是丞相的女儿也是一样!
王易辰哭过闹过装死过,但是爹娘却是铁了心的不理会,他那个被齐晚晴吓破胆的大哥还来嘲笑他,下人们也对他的叫喊不理不睬。那时候,他才明白过来,爹娘对他的疼爱包容也是有底线的。
最一开始,对于阿长的喜欢其实并没有那么深。
王二公子阅美无数,虽然为阿长惊艳无比,甚至萌生出娶妻的念头,但那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这样的一时兴起,若是爹娘如同往常一样顺着他的意思来,或许,他就会像以前一样,没多久就对阿长失去兴趣了。
但是,他偏偏遭受了从小到大前所未有的强烈压制。这样的压制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你们不让我去,我偏去!
于是,他就这样成了相府的常客。
明明每次都被收拾得很惨,在相府很惨,在家还要继续关禁闭,可他每次想方设法偷偷地瞄上阿长一样,尤其是幸运地看到她的笑容的时候,就觉得浑身舒畅,心情大好,又有了再次奋斗的动力!
如此一次又一次地继续了下去,那最初的惊艳便累积成了浓浓的喜欢,累积成了深深的爱恋,愿意为了她付出一切的爱恋。
然而,他的爱恋得不到爹娘的认同,得不到相府的认同,得不到她的认同,可悲可怜可笑!
“哈哈哈哈!”王易辰竟真的笑了起来。
下人们已经将他扶起,想要带他去看大夫,他却固执着不肯走:“柳小姐,我心悦你,王易辰想要娶你为妻!”
他大声地表白,非常明确的表白!
早已因为这里的闹剧而变得安静的酒楼里,他的声音大得足够被所有人听到。
周围顿时有人起哄道:“答应他吧!答应他吧!”
齐晚晴不由皱眉,阿长都已经如此拒绝了,王易辰怎么还这么纠缠不放?
阿长的表情则是淡淡的,不悲不喜,无动于衷。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另类的声音:“这位公子好生无礼!”
齐晚晴不由地看了过去,眼睛不由一亮,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书生,穿着一件很旧却十分整洁的白色儒衫,眉目开阔,气宇轩昂,锋锐外露,好似出鞘之剑,威势不小,让那原本起哄的人们都闭上了嘴。
就见那书生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近她们的包厢,对着王易辰眉峰冷冽:“这是人家小姐的包厢,小姐并未相邀,你便在门前滞留,无礼!纠缠不休,还砸坏小姐的门,无礼!被小姐再三拒绝,依然纠缠不休,无礼!”
书生慷慨激昂,一句比一句大声,听得王易辰分外不爽。
他对阿长会很有耐心,不代表对一个指着他鼻子骂的酸儒同样有耐心。
“你这家伙,想挨揍?”
君子动口不动手,王二公子不是君子,只是纨绔,深谙纨绔对付君子的法宝,直接动手揍!
他一边说话,识相的下人们已经如同饿虎扑羊般冲向了那个瘦削的书生,拳脚齐上,多对一,局面明显一边倒!
书生却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下人们被他的笑声弄得莫名其妙,动作不用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了王易辰。二少,这书生怪怪的,我们揍还是不揍?
王易辰的心理顿时更不爽了,没管下人们的请示,只问那书生:“你笑什么笑?”
“我笑什么?我笑你卑鄙无耻,明明给不了人家小姐承诺,却硬缠着人家不放,还处心积虑败坏别人的名声,更煽动这客栈里的人替你助威,欲陷小姐于无义,卑鄙!”
“我笑你口是心非!不过有人说了你的不好,你便大怒不顾礼法,唆使下人打人,根本是纨绔难改,还要假称浪子回头!”
“我笑你功亏一篑!本来是情深不悔,让人感动,这一下令打,便让小姐更明白你的本性,更不会轻易许你!”
“你费尽心机,却一无所获,岂不好笑?我为何不能笑?哈哈哈哈!”
“你!”王易辰被这书生气得险些吐血,一时间忘了纨绔不要与书生争吵的血泪经验,气急败坏道,“我对柳小姐是真心一片,你不要冤枉我!”
书生反唇相讥:“既是真心,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在何处?”
王易辰:“……”
“既不能明媒正娶,还谈什么真心!”
“啪啪啪!”
阿长不由地为书生鼓起了掌,王易辰心痛地发现,对着他十分冰冷的佳人,却对着那书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更加心痛的是,佳人竟然开口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