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浪翻滚,信嫔侧身卧于撒花纱帐里安然的睡着。
婉薇见状,脚步略是一顿,便将素手一抬,几步之外的春嬷嬷等人一见婉薇有此动作,便识趣的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就地背过身去站了下来。婉薇一人走上前去,轻手轻脚的将那帐子挽于鎏金的铜挽钩上,却见信嫔仍是倒头睡着,只是她的眉间微蹙,细密的睫毛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蝴蝶一般,不停的振动着翅膀。
唇角微微扬起,婉薇侧身一坐,便那般静静的看着信嫔极不安稳的睡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信嫔突然呼的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儿密密的一层,脸颊更是红的似要滴出血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婉薇从腋下抽出一条冒着古怪香气的绢子来,便欲给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儿。那信嫔初始还未反应过来,待那香味一经入鼻,这才抬头看向了婉薇。
“还是嫔妾自己来吧!”将那绢子接过,信嫔却并不用它拭汗,拿在手上细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竟将那绢子又还给了婉薇。“是嫔妾病糊涂了!这般卑贱的身子,又如何能用娘娘的帕子拭汗!”说着,便从枕下摸索着抽出一块旧绢子在脸上额上蘸了又蘸。
婉薇笑着将那绢子重新塞回腋下,却并不生气,脸上依然笑着:“妹妹的喉疾仍是未好么?都这么些日子了,怎的嗓音还是这般嘶哑?”
信嫔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停顿一下,她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婉薇,粗声粗气的笑了起来:“莫说娘娘纳闷,就连嫔妾自己也很是纳闷,如何这小小的喉疾竟是这般顽固,连医术高明的那太医都束手无策!”
“素来病去如抽丝,看来妹妹还是需得好好静养!本宫原本想把你的绿头牌子重新挂上,如今看来,却是行不通的!不过妹妹也不用过分操心,皇上那里有安妹妹她们伺候着,自是妥帖的很!”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婉薇便带着笑意与惋惜,故作唏嘘的说出了这么一席话。可那信嫔也并不示弱,不过从鼻尖冷哼一声,便再次冷笑了起来:
“娘娘当真是千古难见的贤后,这般顾念嫔妾,倒教嫔妾不知该如何回报娘娘了!”
见她这般口气,婉薇心中仍是暗笑不已。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若真像从前那般暗地里使劲,倒是让人奈何不得她!如今她已自乱了阵脚,可见她已是不足为惧了!
“后宫和谐,前朝无忧,本宫不过是在做分内之事罢了!而且近来天干气燥,若是这延禧宫也碰上什么走水之类的事情误伤了妹妹,本宫岂不失职!”
一听‘走水’二字,信嫔身子不由一僵!半晌才将心绪些许的镇静下来,可萦绕在她心头的疑惑却仍是挥之不去,究竟为何使得她又旧事重提?
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信嫔的心仍是七上八下的跳着,婉薇见她双手不自觉的揉搓着手中的帕子,嘴角笑意更浓起来。可见做贼心虚这句话是不差的!不过是随口提一提旧事罢了,竟也能让她心惊成这样!
“说起这事,本宫倒是想起一个故事来,妹妹可要听?”见她面色愈发凝重,婉薇便向她身前凑了凑,不等她说听或不听,继续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从前有一个乡绅老爷,先后娶了十几房姨太太,其中只有二夫人和三夫人得了一子一女,余者皆无所出。那二夫人原本是个省事的,可无奈三夫人屡次咄咄逼人,渐渐便把那二夫人竟是逼急了!于是有一天,二夫人便下定决心要整治一下这三夫人,可是她毕竟有个孩子做护身符,要想下手,谈何容易!不过说难便难,说简单却也简单,终于这二夫人明察暗访间,竟访得了这三夫人收在房里的心腹大丫头,心里竟是早有反意,而且下手还颇是毒辣!不仅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这三夫人,之后还干干净净的全数推到了别人头上!那二夫人知道此事以后,却并没有马上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她知道,或许,这是扳倒三夫人的关键也未可知!且纵是不能扳倒她,断她臂膀,却也是件只赚不赔的美事!所以她便暗中把此事压了下来,任凭那大丫头在三夫人那里出谋划策加害自己,什么诸如牛金茄果核,假意投诚之类的,全只当是笑话来看,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把她一举拿下!”
故事说到这里,婉薇便将目光重新移回到了信嫔脸上,见她一脸慌张的躲避着自己的视线,哪里还用的着她招供,如今她这一副模样,便已是最好的供词了!
嚯的站起身来,婉薇便欲提步离去。未走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身去看时,却见信嫔已从床上滚了下来,“皇后娘娘,嫔妾知错了!人在屋檐下,又如何能不低头呢?还请皇后娘娘念在嫔妾入宫多年,饶了嫔妾这一回吧!”
信嫔膝行着挪到婉薇身前,一把拉住她的袍角,早已泣不成声。婉薇嫌恶的将她手中攥着的袍角往外一拽,便提步走到了梨花罩子之外,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再不看身后瘫软在那里的信嫔,婉薇便自行上前将殿门推了开来,外头刺眼的目光倏的射向婉薇,她不由便侧了侧脸,不让那光照进眼睛里面。
须臾一刻,婉薇方才适应了这日光的强烈,余光瞥着身后仍是啜泣不已的信嫔,她面含笑意,一字一顿的说道:“信嫔刘佳氏居心不正,昔日妄图纵火加害诚贵妃。今日事败,估念其伴驾多年,免其死罪,即日起,禁足延禧宫,非召永不得出!”
说罢,婉薇便再无留恋的旋身离去,殿门关上之际,只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从正殿之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划过静静的天空响彻云霄,经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