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惊雷,不断撕扯着连绵的雨幕。那雨势甚大,似是被人扯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一般落了下来,时大时小的一直不曾停歇。
呼号的北风撩拨着雨滴,一颗颗砸在窗子上啪啪作响,若不细想,倒是像极了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一样。
忽然又是一个惊雷炸起,暖阁里亮如白昼,就在这时,婉薇惊呼着从床上坐起身来,头发更是狼狈不堪的黏在满是冷汗的脸上。
她惊魂未定的揉着自己的脖子,疑神疑鬼的四处去看时,只见帐子外头烛火飘摇、空无一人,一颗砰砰直跳、似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此时愈发的乱跳起来。
方才梦里的那个女人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从那十根如枯骨般的手指勒在脖子上的力度来看,此人是恨毒了自己的。
可见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婉薇强自镇定下来,撩起帐子往案上一瞧时辰钟,恰是正子时,这么算来,她这一觉也不过只睡了两个时辰。
出了这许多汗,婉薇只觉此时口干舌燥的很,翻身下床,脚在脚踏上踢腾了半天,却也没找着鞋。心里纳闷着低头一看,却吓得连呼救都忘了。
怪道婉薇找不到鞋!一只惨白的手拎着她的鞋,此刻正从床下送出来!
那样虚浮的白,和方才梦里的一样,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见那只怪手慢慢将鞋放了下来,婉薇方才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往外跑去,想着床下有一只这样的怪手,她是无论如何也待不下去了。
只是那怪手的速度却更快,没等婉薇跑了两步,它便凌空飞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脚腕。婉薇一时没收住,一个踉跄便扑倒在地上。
“婉妹妹,你要去哪儿啊?”
那声音古怪的很,并不像是常人说话那样,倒像是含着什么东西一般含混不清。婉薇原本还在拉扯着脚腕上的怪手,听了这个怪声,一时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有些诧异的盯着床底看了好一会儿,却再不见半分动静。
“婉妹妹!”那声音突的在耳边响了起来,那诡异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登时令她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枉费咱们姐妹一场,你竟忘了我不成?”
婉薇机械的回过头去,却见一张白晃晃的人脸正贴在自己的脸旁,一双眸子里尽是眼白,不见半分黑色,一根舌头更是吐出很长一截在外头。
饶是这样一副骇人的模样,婉薇却还是认出了她,“佩环姐姐,是你么?
“原来妹妹还是认得我的!”那声音照旧含混不清,可听起来口气却是缓和了许多,“这许多年不见,妹妹如今已是富贵无匹,难为你还记得我这个故人。”
泪眼婆娑中,眼前的女鬼渐渐换了一副面孔,脸色仍是苍白,可却不再是方才那样的骇人模样。“姐姐,真的是你!”
此时的婉薇顾不得人鬼殊途,竟欲上前抱住那女鬼,可她虽能幻化人形,但却终究没有实体,婉薇的双臂穿过她的身子,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你这又是何苦,咱们的缘分早就尽了!”那女鬼轻飘飘的飘到婉薇的身前,一双脚离地半尺,婉薇垂着眼,也不过只能看见她一截黛青色的袍子。“这些年若说你不尽心,可逢我的死祭冥诞,你又记得比谁都清楚;可若说你尽心,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惊马案,你却仍不能做主还我个公道!还是你也和他一样,觉得我是妒你有孕,故意趁机摔死了你们的小格格!”
“自然不是那样的!我从未忘记过姐姐和小格格是怎么死的!”婉薇哭着摇头,自从进宫以来,她从未如此失态的哭过。她的每一次落泪,都是有着计较、存着机心的,或是博取同情、或是惹他怜惜,何时落泪,落多少泪,都是她算计好了的。
她和他之间早就没有了夫妻之情,不仅仅是时间消磨了情义,更多的,却是她恨他,恨他一句话逼死了她在这宫里唯一可以依靠相信的人。虽然在当时,婉薇也因为怨恨她而不见她,可当她选择了那么决绝的方式来为自己正名时,婉薇却再也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她何尝不怨恨自己,他若是凶手,那自己便是帮凶,半斤八两而已。
“好妹妹,别哭了!”那声音如同以前一样柔婉,婉薇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明天一觉起来,眼前的人儿便又能跟以前一样护着自己,陪在自己身边了。“我并不是要她死,我只是不甘心背着个狠毒的骂名一辈子,虽说他后来封了恕妃的位份给我无异于打了她的脸,可不与你把话说清楚,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归根结底我也有错,那日我若不慌手慌脚的,兴许小格格和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我终究是能替你保住一个的!”
她还是这样一心为着别人!想着她过往的好和眼前的遗憾,婉薇心中愈发难受,哭的也更加厉害,直要背过气去。
“好妹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如今这里也有几句话嘱咐你。”婉薇抬头看她时,只觉眼前的人儿比方才淡了些,像是冬日了里快要消散的浓雾,渐渐失去了生机。“你要强是好的,但凡事不要要强过了头,总是有了阿哥的人,也该多行些积德的事情,要多多与人为善才是!”
这话里话外无不暗示着婉薇另有内情,可还没等婉薇开口去问,虎口和人中等处却一起一跳一跳的痛了起来,婉薇蹙眉看着佩环,却见她比方才更见透明了些,“回去吧!记得我的话!”
佩环缓缓腾空,向她挥手告别。婉薇的泪水重又蓄满了眼眶,她暗自盟誓,
“总有一天,我会要她跪在姐姐灵前忏悔,我以钮祜禄一族的荣光发誓,一定要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