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陈望中很清楚,平静了四年的心开始躁动了。
身世之谜,如同一个美人在床上浪笑着看着自己,尽管很清楚那是个千人骑万人爬的贱货,他知道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走过去。
十五年中,瞎子爷爷没有告诉他哪怕一星半点有关自己身世的问题,越是这样,小小的他心里越是埋下了渴望的种子,直到今天那个老头的出现,被彻底点燃。
在外晃荡了很久,六点钟回到家,和往常一样上,陈望中工作上的事情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还在做饭的迟翠兰,快递公司老板跑路了,明天他就去找个新的工作。
老板跑路是常有的事情,迟翠兰什么都没说,趁着李然不在,偷偷塞给他几百块钱;老板跑了,大半个月白干了,身上没钱不行。
陈望中本想说点啥,迟翠兰瞪了他一眼,将钱塞进他兜里,把他从厨房推了出去。
三年或许很漫长,但对一个渴望成功,最后却一事无成的人来说,三十年也不过是匆匆而过的徒劳挣扎而已。
成功、上位者的定义,在陈望中看来,无非是有钱,有权,有势这三条的集合,三年的时间想要在洛州市呼风唤雨,他不知道是自己脑子坏掉了,还是那老头是个疯子,故意给了他这么一个现在看来几乎无解的难题。
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上爬,十几二十年之后,从几百万人中杀出来或许可以完成在洛州呼风唤雨的目标,但是和三年这个硬性规定还差得远。黄、赌、毒或者赌石,股市这种一本万利的市场可以短时间内积累到足够多的财富,问题是,黄、赌、毒,他没那个魄力和胆识去碰,赌石和股市对他这种小白来说进去一次会死一百次。
剩下的就只有抢劫银行或者天上掉下个美艳不可方物惊为天人的女董事长,哭着喊着要嫁给你这两条路了。前者,陈望中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断然做不出用生命开玩笑的事情;而后者,只能他再世为人或许能够实现。
就这么纠结了一天,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找工作晃悠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一无所获的去了赵大爷的烧烤摊。
从入夏开始,到夏末结束,这是烧烤摊生意最好的也是一年中唯一的时间,离入秋还有一个多月,连续忙碌了两个月的烧烤摊,每天晚上都是这么闹哄哄的。
每次十几张桌子不够用了,赵大爷就一个劲的叹息地方太小,而赵小坤这犊子全然相反,向那些赶着投胎似的挤来吃烧烤的人,投去一个不很明显的白眼,嘴上一个劲的嘀咕:“累死个人啊,赚那么多钱干屁啊,命没了,鬼帮你花啊。”
肩上搭个毛巾,手抓着肉串,手法娴熟的在炭火上烤串的赵大爷,大半会对赵小坤的话一笑了之,实在是太忙了,想给这小子来个板栗都腾不出手。
这会儿人多,陈望中也没地坐,帮着赵大爷端肉串拿啤酒,以前来这里吃烧烤的时候,人多的话他也会帮忙,赵小坤这小犊子,在这点上是唯一能对陈望中有点好感的地方。
忙忙碌碌的到了十点钟,过了吃烧烤的高峰期,人少了很多。
将烤好的肉串端到桌子上,又拿来几瓶啤酒,赵大爷擦了把脸上的汗,煮好的毛豆和花生米也端上来一盘,习惯性的开心乐呵的表情对陈望中说:“快吃吧。”
确实有点饿了,陈望中也不客气,开了瓶啤酒,喝了一口。
赵小坤那小犊子,看到有人帮忙,早找个机会,八成不是去网吧就是跟着带着一帮子人不知道到哪疯去了。
“张近东那群人呢,今晚咋你一个?”不明内情的赵大爷随口问。
陈望中喝了口啤酒,无奈的一笑:“老板跑路了,他们找工作去了……”陈望中自动隐去了和那老头在天台见面的事情,他始终觉得这事只能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在陈望中的叙述中,赵大爷才知道,原来这短短的一两天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找到工作没有?”
陈望中摇了摇头:“没。”
“来我这吧,这摊子还能干一个多月,我着身体不行了,这小犊子你也看见了,泥鳅一样的耍滑头偷懒,我还打算招人呢,三千一个月你看如何?”
三千一个月虽然比送快递赚的少了点,但是每天的工作时间很短,下午六点到晚上凌晨左右,其他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陈望中答应了:“成,我干了。”
“反正我这每天工作的时间不长,白天的时候你去找工作,晚上来帮忙,啥时候找到了工作了,我也不强留你,工作赚钱两不误。”
事情定了,陈望中准备明天就去上班,回到家的时候,满口酒气的向李国庆两口子说了这事,老两口对视一眼,眼中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甚至有点隐隐的愧疚,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白领事业单位的,这孩子命苦,小时候耽误了,没上过大学,找个好工作实在不容易。
晚上躺在床上,迟翠兰还在一个劲的叹气:“难道就这么下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找工作?有一技之长比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强。”这话是说给李国庆听得,有点渴望的等着李国庆的回答。
本想叹一声的李国庆,愣是被自己媳妇那难以回避的眼神咽了下去,用手抓了抓后脑勺:“他十九岁了,是时候想想未来该怎么走了;这孩子也是有野心的,估计一技之长学点技术,干一辈子那种工作,他八成不会干,坐办公室或者在事业单位混吃等死,这孩子恐怕也不如意;我想过了,就让他出去闯闯,咱们年龄大了,以后靠的是他自己;你放宽心吧,瞎子叔的话不会有假的,不是猛龙不过江,阿满那是白叫的吗?”
迟翠兰沉默了,半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着四年前见到瞎子叔的最后一面:“孩子大了,拦不住,是英雄还是狗熊,是罪孽还是荣光,是生死一劫,还是雄鸡一唱天下白,以后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了,再也没有那个我和他一起背负了十几年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