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民们受了蛊惑,大人责罚也是应该的。”,虽然已经不再去多想,可猛然间听到唐旭这么一句话,高弘德还是缓缓地放下了手。
“某家打算如你的愿。”,唐旭微微笑着迎上了高弘德的目光:“端午,等过了端午,等唐某平了这邹县,便罚你们回家种地去,休得再想继续祸害百姓。”
“放俺们回家种地?”,一众伤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的目光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不回家种地,难道还要唐某伺候你们一辈子?”,唐旭哈哈大笑,又环视一圈之后,再不停留,拾步向着帐外走去。
“真的会放俺们回家?”,见唐旭转身离去,等了片刻之后,伤兵们又是对视几眼,禁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端午前后,这邹县还能不能守住。”
“能不能守得住,如今与你何干,难道你还想回去卖命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俺这心里头,不是堵得慌。先前都说这唐大人是魔王转世,可如今看着,竟比菩萨还仁慈,倒是教里的那些大人,总给人使脸色看不说,便是俺们的生死也是常常不顾。”
“可这城里头,毕竟还有些熟识的道亲,唉。”
“还说什么道亲,还想不想留命回家了?”“不说了,小声些……不说了。”
真的能回家了么?高弘德有些入神的想着。可是……自己还有家么?
“大人。”,俘兵营外,唐旭正步向着中军大帐走去,可巧是迎头遇上了回转过来的郑瓢儿。
“大人,四位将军都已经在大帐内等候了。”,郑瓢儿见到唐旭,连忙几步上前禀道。
“嗯,莫要让他们久等了,直接过去吧。”,唐旭点了点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若不是急着要走,俺也未必撞得上他。”,大帐内,高阶,黄虞,廖栋三位,各端坐一方,直直的看着正站在中间的杨国盛。
“杨某这柄大刀,平日里虽不屑斩这等无名匪类,可如今受了唐大人重任,又如何敢懈怠?”,杨国盛手上虽然空着,却不住的在空中比划着,仿佛要把当时的阵势再演上一回。
转头间,目光又不住的朝着廖栋身上落去,可眼看着廖栋只是在呵呵的笑,当下便如一拳砸在棉花上头一般,于是暗自冷哼一声,收住拳脚坐了回去。
“哈哈哈哈。”,正感觉无趣,却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边传了过来,紧接着一阵门帘闪动,唐旭的身影,已经是出现在了大帐中,正端坐着的四人,也是连忙站起了身,躬身相迎。
“杨将军的雄姿,唐某已是听说。”,唐旭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重新坐下:“昨日这一战,可算得上是首功。”
“皆耐少保大人调度有方,属下等岂敢贪功。”,直到此时,杨国盛这一口气仿佛才顺了下去,偷偷的撇了撇嘴,朝着廖栋坐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诸位大人昨日皆是一夜未眠,按理说应当休息一日才是,可惜军务紧急却容不得半点懈怠,还请多多担待。”,唐旭一边徐徐向着上首走去,一边拿目光从众人的身上逐个跳过。
“属下等职责所在,大人言重了。”,众人垂手而立,齐声回道。
若是在这回出兵之前,四人都只是听说过唐近贤的名声,并不知道此人的究竟,可到了如今,便大多都算是服了气。
无论是取巨野,还是取峄山,或是昨夜间这邹县城下的一战。虽然在外人看来,其中多少都有些运气的成分,可是四位将官都是戎马多年,自然知道这战场之上,绝没有只靠运气便能取胜的道理,便就是福将,多少也有几分自家的硬功夫。
峄山一战,若不是唐旭算准了贼寇缺粮,如何能在微山湖的水面上歼灭峄山四营中两营的精锐,此后又逼的魏七与侯五两人不得不倒戈相向。若不是如此,即便黄虞,姚文庆仍然能够越岭夜袭,这峄山的山道上也少不得要用凤阳兵的骨骸填满,黄虞和姚文庆一军更未必能全身而退。
巨野一地,若不是唐旭假借进军邹县之势,却突然猛力回身一击。日后想要克复巨野,会多折损多少性命不说,只一座巨野城留在身后,也会让人如鲠在喉。
至于昨夜这邹县城下之战,更不必多说。将计就计,虽然也算是计谋,可是在众人看来,却并不像是阴谋,而更像是阳谋。在唐旭一套连环拳下,徐鸿儒已是无招可行,只有妄图夜袭这么一条路可走,可惜这唯一的一条路,也正是在唐旭的算计之中。
如今,峄山,巨野两地已平,邹县城内的贼寇也已经遭受重创。眼前的这一座邹县县城,已经像是半剥开了壳的栗子一般,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只等着众人前去摘取。
只不过,这大帐内除了唐旭之外,如今虽然只有四人,却分属三军。这平寇一事,虽然都算是功劳,可功劳里头也要分个高下。谁的功大,谁的功小,如今只怕都还掌握在眼前这位唐少保的手中。
于是乎,看着唐旭坐下之后便沉吟不语,座下的众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只是静静的端坐着,等候着大人最后的决断。
“这邹县……”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看见唐旭微微抬起了头,众人连忙坐的更端正几分,四道目光紧紧的盯在唐旭脸上。
“某家的意思,这县城暂且不攻。”,唐旭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目光又再一次在众人身上逐个跳过,仿佛在等待着四人回话。
“那……这……”,杨国盛顿时一阵愕然,如今朝廷七千大军已是合围城下,连番胜绩之下更是士气正盛。若是此时不攻城,难道还真要等到兵疲将乏之后再行事?
“属下等只不过是一干领兵军将,若论谋划便远不及大人。”,廖栋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一般的笑意:“大人但有吩咐,属下只惟命是从便是。”
“好一个惟命是从。”,唐旭闻言哈哈大笑:“廖大人的意思,可是胜负祸福,皆担在某家一人的身上。”
“这……属下绝无此意。”,廖栋顿时口中一滞,脸上的笑意也是跟着一收。
“玩笑,玩笑罢了。”,见廖栋面色一阵青红变幻,唐旭连忙笑着摆了摆手:“虽说军中无戏言,可此间只有我等五人,也不必计较太多了吧。”
“哈哈哈。”
众人当下再一次不禁笑出声来,廖栋虽也是笑,却又悄悄地抬起袖管,在额头上擦拭了一下。
“只是民间有句话说的好。”,笑过之后,唐旭又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一个诸葛亮,诸葛孔明这般的神人,唐某是万万不敢奢求的,如今便在此与诸位相商,看看能不能凑几个皮匠出来。”
众人又是大笑,不过这一回,倒是引得黄虞站起了身,拱了拱手,向着唐旭问道:“唐大人的意思,可是要等着城内的贼寇自乱?”
“不错。”,唐旭重重的点了点头,开口回道:“唐某先前已是算过,这回贼寇起事,必定粮草缺乏。而这粮草一事,便就是贼寇的命门所在。”
“正如大人先前所说,城中贼寇的粮草,只怕是难以支撑十日。”,待唐旭说完之后,黄虞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可这十日之期,却是大人按照城内五万人众所算,大人的意思,是想赌那徐鸿儒不敢断了城中百姓的口粮。”
“嗯,不错。”,唐旭微微点头,只是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没有丝毫不悦。
“可大人也当是能想到。”,黄虞也正在看着唐旭的脸色,见他面容平缓之后,方才继续大胆的向下说道:“那徐鸿儒虽然不敢断了百姓的口粮,但是从其中克俭几分以资军用,未必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寻常的百姓,哪怕一日只得一顿稀粥,只要能勉强活命,不至于闹出人命来,那徐鸿儒便就能勉强稳得住阵势。”
“如此一来,大人所算的十日之期,兴许便就成了二十日。”
“二十日之后,只要徐鸿儒军中粮草尚且不断,兴许便还能再支撑十日,如此便逾月余。”
“而大人如今屯兵城下,虽然不似城内一般有粮草断供之虞,可一月之内未有尺寸之进,三军将士必然懈怠。至时大人再引兵攻城,虽绝无失手的担忧,可月余之内,难保其中不生出什么意外来。”
“与我等军将不同,大人的根基,是在京城的朝廷之内,大人这里,只要有半点闪失疏漏,日后难免不会成为朝堂上被攻讦的把柄。如此一来,只怕会大大有损大人的威望。”
这黄虞,在中都凤阳原本就算是崔文升的心腹,对于崔文升和唐旭的关系,更是了然。如今字字句句,皆是在为唐旭打算。而座下诸将,虽然与唐旭都算不得十分亲切,可如今众人都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由唐旭引着走。唐旭在此的得失,已是隐隐关系到自家日后的前程,于是把黄虞的话听在耳里,也都是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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