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护法如今去了山东,王护法尚在这里。”小沙弥行了一礼之后说道:“还请两位教友在此等候片刻,我前去通报一声,片刻就回。”
“多谢。”,来人点了点头,站到一边安心等候。
只不过等了半刻钟,便看见前去通报的小沙弥已经转了回来。
“王护法有请两位入内。”,小沙弥双手合十,又行一礼,随后带领两人朝后院而入。约莫转过两三道弯路,才在一所小院前停住了脚步。
“王护法就在其中,还请两位自行入内。”
两人点了点头,推开院门,迎面便看见一位男子正在抬头望着云际,貌似书生,只是却又没有什么书生气,看上去倒是显得孔武有力,正站在当中。左右又各有几名男女,侍立左右。
“小的侯五,魏七,参见护法。”,两人上前几步,一起拜道。
“听说你们从京城里来?”,王好贤仿佛这才发现身边有人一般,收回目光,转到了两人的身上。
“小的们奉郑法王之名,前来见过护法,有大事相告。”,候五立刻出声回道。
“起来说话吧。”,王好贤点了点头,让两人站起身来,“究竟是何等大事,竟然连郑法王也惊动了。”
“教主大人……已经在昨天往生极乐了。”,候五的口中,足足停了有好半晌,方才是说出句话来。
“什么……”,王好贤顿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两人:“教主往生极乐了?”
侯五没有敢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咕嘟……”,王好贤的喉咙里,像是忽然间咽下了什么东西。迅速的转过身去,又抬头望着天空。
“教主走的时候,可是安详?”王好贤的声音,突然间就变得沉默起来,隐隐间更是带上了几分颤音。
“回护法的话,教主……教主……”,侯五战战兢兢,像是不敢说出来。
“但说无妨。”王好贤虽然没有回头,却挥了下手,示意左右为两人看座。
“教主是被人谋夺了性命。”,侯五又是沉寂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王好贤再一次猛得回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两人:“郑法王不是曾经答应我,好生照料于他,又如何会被人夺了性命?”
“此人势力太大,郑法王也是争执不过。”,侯五的声音,压的愈加的低,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怒眼前的王好贤。
“是谁?”,王好贤的嘴角剧烈的抽动了几下,忿忿的吐出句话来。
“当朝太子。”,侯五一边说出话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拿眼瞅着王好贤。
“太子?”,王好贤稍微愣了一下,忽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二人前来,郑法王可曾给过你们什么信物做凭?”
“小的们带了郑法王的书信在此。”,两人这才如蒙大赦,侯五转头看了魏七一眼,后者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向前呈上。
“朱常洛……”,王好贤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顿时间脸上就是一片青红相间。拇指的指甲,也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大权独揽。”,侯五在一旁继续说着话:“记恨当年教中曾派了张差企图棒袭于他,便迁怒于教主身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王好贤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来,可是随即又立刻皱紧的眉头。
“他郑养性如今已经是贵为二品大员,他那姑母郑氏,也早已是被册封为皇贵妃,正所谓是一门荣耀,我如何相信他能帮我?”
话刚说完,两道目光只是直直的盯在侯五和魏七的身上,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王护法当是知道,当年皇帝和郑贵妃,曾经一心想要立皇三子为太子。”,侯五并不躲避王好贤射来的目光。
“此事天下皆知。”王好贤点了点头。
从大明万历十四年,郑贵妃诞下福王朱常洵始,其中包括万历二十九年立朱常洛为皇太子之后,直至万历四十二年福王就藩之国。围绕朝廷储君之位,历时二十五年,牵扯进无数的王公大臣,世人称之为“争国本”。
再加上大明朝的官员,不管其中是真正铿锵铁骨的,还是沽名卖直的,在历代中都以直言敢谏而著称。所以历朝历代中,为了储君之位虽说从来就不乏激烈的争斗,可是耗时如此之长,牵涉如此之广的,举世罕见。
不但是朝廷里的文臣武将,就连寻常的百姓家里,茶余饭后也因此而多了一份闲谈的话题,王好贤说此事天下皆知,并不过分。
话刚说完,看着手上的书信,王好贤的脸上,却又忽得又现出几几分讥蔑,“只是他郑大人郑法王好生的算计,竟想以我为刃,助他得偿所愿,未免也太小看王某。”
“王护法此言差矣。”,侯五只是连连摇头,迎面撞上了王好贤转过来的目光,未免一滞,可硬了硬头皮,仍是说了下去:“适才小人曾是说过,万历四十三年的时候,曾经有教众张差潜入东宫暗袭太子,那太子朱常洛,正是因为此事迁怒于教主。”
“此事我虽是知道。”,王好贤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可四十三年时,京中的教务,都为家……先父所领,我并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并无关系。”,侯五仍是一阵摇头:“可太子毕竟已经知道教中与郑家关系匪浅,又有往日的旧怨。”
“王护法以为,若是太子登基为帝,岂是能善罢甘休?若是他有海一般的器量,为何只等皇帝刚一病重,便乘机夺了教主的性命。”
王好贤低下头去,一阵沉默不语,仿佛若有所思。
“教中如今虽有百万信徒,可普天之下,仍是莫非王土。”,侯五见王好贤似乎有所犹豫,又立刻说道:“难道王护法以为只藏在这蓟州城里,便可保一世平安?”
“藏头缩尾,恐怕亦非王护法平生所愿吧。”,侯五小心翼翼的提醒。
“若按你这么说,我倒是非帮不可了。”,王好贤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贵妃娘娘既然已是答应,事成之后,便封王护法为王。”,侯五口中的话,听起来极为诚恳:“王护法也可免了一世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此事且容我思量半日。”,王好贤点了点头,也不再顾他人,径直向着屋里走去。
民间谚语有云:“二月初二,龙抬头。”
自农历二月开始,气候渐渐转暖,田间的雨水也是逐渐丰沛。历年的春耕,都是自此时起。
皇太子由英国公张惟贤陪同,前往地坛祈耕的事儿,早就安排了下去。
地坛虽然是在北城司的辖区内,可是东城司却也不能完全脱开了关系。自二月初一起,唐旭就让负责巡查警戒一事的秦平西略做了些部署。等初二的当日,更是早早就赶到了司里。
“指挥大人稍安。”,相比起只在五城兵马司里呆过几个月的“新嫩”唐大人,秦平西则是见多了这等的场面:“里头的的禁卫,自然有王府仪卫和北城司的担责,我等只需要在外围警戒便可。”
“就算真出了什么乱子,惊到了太子爷,板子也打不到咱的身上。”,秦平西淡定的说道。
唐旭虽然知道秦平西说的是真,可是上头既然已经有了吩咐,自己在东城司里又是新任,却也丝毫不敢怠慢,仍是从刘秋仁手下调来周宣臣一支,驻到了临近北城的保大坊一带候命。
辰时中,只见北安门外一阵喧嚣,紧接着正中的两扇大门缓缓张开,一行人马从门中陆续涌出。中间围住两匹骏马,其中一位头戴九旒冠冕,身着玄色锦袍,两肩上各垂下一条四爪金龙的,正是当今太子朱常洛。
“微臣愿为皇太子做个先驱。”,张惟贤呵呵笑了两声,向着太子朱常洛拱手作揖,随后当先而出,太子车骑紧随其后。
因为这回前往地坛是为了祈耕,北安门离地坛的距离也不算远,转瞬即到,所以四周的禁卫倒也不驱散围观的人群,只是远远隔开。
倒是京城里的百姓,听说这回前往地坛祈耕的是皇太子,都是多少有些好奇。自从万历二十九年被为立为太子以来,这位太子爷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即便是朝中大臣,也多有素未谋面过的,更别说寻常的百姓。这次得了机会,于是纷纷涌上街头,驻足观看。
英国公张惟贤,虽也并非第一次陪同圣驾前往地坛祈福,却没想到只不过是皇太子出一次宫,竟然引来这么多人围观,心里也是吃了一惊。有心想要再吩咐调一支人马来,却也是来不及,只能是吩咐左右,将太子车驾围紧,徐徐向前而行。
从北安门到地坛,不过是二三里的距离,张惟贤一路尽力护持,路上总算是没出什么意外,直到过了牌楼御道,进了泰折街,方才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