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提着食盒,心里有些复杂地走向绣房。
她一直不明白陈姑姑为什么让她离开绣房,这些日子,也没想明白。她大抵知道是因为夕照不喜欢自己,可是陈姑姑不像是那种愿意包庇夕照不欢迎新人的人。
也许是自己不如听雨会做人,也许听雨当时说的是对的。
换个师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呢?!
水笙站在门口发楞的时候,陈姑姑猛地打开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小姑娘。
“水笙?”
“陈姑姑,”水笙顿了顿,笑开了,“我就要离开厨房了,给你做道拿手的。”
陈姑姑点点头,迎她进来。
这还是水笙第一次去陈姑姑的住的地方,收拾的十分漂亮,绣品精致,色彩柔和。
“做的不错。”陈姑姑尝了尝,“去厨房学了很多东西嘛。”
水笙有些羞涩,“是张妈妈教得好。”
“嗯。”陈姑姑顿了顿,两人一时没话说。
水笙又试着打破宁静,“还要谢谢陈姑姑,推荐我去世子那里。”
“你自己好好做就行了,我也是觉得你老实肯干。”
两人又沉默了。
水笙有些脚底板发慌,坐在那儿总觉得什么不对劲,就是想赶紧离开。连漂亮的帐子都留不住目光了。
“水笙,你知道那时候为什么让你走?”
水笙一愣,试探着问:“是因为夕照姐姐?”
陈姑姑点点头,“是,一来是你夕照姐姐就描红一门手艺,你学会了,她怎么办。她自然不愿意教你,偏偏你又学得快,你们俩有矛盾是迟早的事情,你又是个温吞性子……夕照性子烈,说不准想不开了。夕照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喜欢她有灵性有脾气……你一个新来的姑娘,我自然会护着她多些。二来,我听说听雨劝你换师父,你一门心思要学描红,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干脆送你去厨房,张妈妈最讨厌偷奸耍滑的人,你这种人她最喜欢。”
水笙一愣,竟然是因为这个。
她想过千百个理由,唯独没想到这些。
把人吃饭的本事学去了,自然会有不满不安的。而陈姑姑看惯了风浪,才懒得理会什么好不好的,不出事才是最正经的。
“说起来,我还是对你有些歉意,才和王妃推了你,”陈姑姑苦笑一声,“我年纪也大了,也就懒得管那么多。所以你不必谢我,我也没做什么,你是个好的,王妃知道。吃了这个甜点,咱俩也就没什么牵连了,你好生做事就够了。”
水笙“嗯”了一声,忽然心里有些羡慕起夕照来。
在离开的时候,水笙忽然聪明了。
这世间上的事情是不分对错公平的,就算是陈姑姑这样淡薄严厉的人,也会有喜好,也会有偏私。
哪怕她喜欢的人是一个臭脾气,哪怕她喜欢的人爱使小性子,哪怕她喜欢的人是个小心眼的。
可她就是愿意维护,就是愿意一起共处。
人与人之间,靠的不就是那份情来维系么。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并不是没有道理。
水笙忽然想起了柳儿,想起了四喜,想起了张妈妈。
陈姑姑送水笙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听雨。
听雨也许已经知道了并不是陈姑姑不喜欢水笙,反而陈姑姑应该是喜欢水笙的,只是陈姑姑是个念旧的人,是要护着夕照。
因此见到水笙,竟然有几分羞愧。
“水笙……”
“听雨姐姐,”水笙顿了顿,想起以前听雨和自己说的那些劝导,忽然又觉得亲近起来,“最近怎么样?”
“还好,我上回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也是被你要走的事情吓着了……”听雨一直不好意思去寻水笙,她一个人在绣房也不怎么好过,至少那个黄家婶子至今还不愿意收她做徒弟。
水笙点点头,“嗯。”
“要回去了?”
水笙应了一声,“谢谢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些。”
听雨咬着唇应了一声。
两人一时没话说了,僵着站了一会儿,水笙道:“我现在在蘅芜苑做事,以后得空来寻我玩。”
听雨应了一声。
失去了的,就再也找不回来。
曾经不以为意,如今失去,才觉得痛心疾首。强颜欢笑想要回头,却发觉路更难走。
望自珍重,何其心酸。
忽然旁边四喜探头探脑的,水笙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怎么了?”
“没没没,”四喜嘿嘿一笑,“我娘说给我们做点好吃的,我喊你一块去吃。”
水笙应了一声,再回头和听雨告别时,听雨笑得有些有气无力。
“听雨姐姐,我先走了。”
听雨应了一声,忽然想到水笙拉着她袖子的时候,还那样小,那样娇弱。
可她又觉得开心,总归是有了开头。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不对?
四喜一脸紧张地问:“她是谁啊?”
“是绣房的听雨姐姐,我们一同从南方来的。”
“那怎么不见她来寻你?”四喜十分不解,按理说这两人老乡加同房额情义,深厚的不能再深厚了嘛。
“毕竟都忙,”水笙没打算细说,“你娘做什么啦?”
“我娘手艺你还不知道,就是一般般,”四喜丝毫不给面子,“不过最猪手姜做的可好了,今个做了十几个呢,叫我们一块去吃。”
水笙一听就馋了,“何嬷嬷做这个做的好吃,一听口水都要酸出来了。”
四喜洋洋得意地接着说:“你可不知道,原本我娘觉得我顶多是个二等丫鬟,在院子里扫扫地拔拔草什么的,没想到王妃恩德,给我当了大丫鬟,可出息了。”
水笙也与有荣焉。
两人去了何嬷嬷那儿,发现安庆也在,水笙有些尴尬。
安庆也有些手足无措,“水笙妹子来了。”
“嗯,何嬷嬷,安庆小哥。”
“水笙越长越灵光了,”何嬷嬷笑眯眯地走过来,“我四喜要是生得有你一般乖,我都笑死了。”
“那你认水笙当干女儿不就好了。”四喜哼了一声。
“使不得!”安庆连忙说。
水笙一愣,更尴尬了,一句玩笑话被安庆这么一弄,倒像是被嫌弃一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庆急得脸都红了,索性跑出去了。
何嬷嬷摆摆手,笑得更开心了,“你别管他,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咱这样子,怎么看也像是一家人嘛。”
四喜听到这话就笑逐颜开,“快吃快吃。”又冲着外面喊:“安庆,你不吃啦?”
安庆闷闷地“嗯”了一声,何嬷嬷笑着摇摇头,“别管他,男人不喜欢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