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桃花忽然开了。水笙抓着笤帚认真看着墙角的梅花,心里暗暗觉得和桃花很像。
“水笙!”那边春燕就很兴奋在喊她,“快过来。”
“诶!”水笙应了一声,就放下笤帚往湖边上走去。
“你快看那些锦鲤,都躲在石头下面了。”
水笙认真一看,喲,可不是。南方的冬天没有水冻成冰的时候,到了北方,什么都新鲜。
“真的呀,还在动呢,都挤在一块了,肯定冷得厉害。”
“怕什么,这水虽然结冰了,里面泥巴可暖和着呢。”春燕拍拍手,“我以前去钓鱼,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凿个洞,然后撒点碎馒头,那些鱼就没命似的往这边蹿,可好了。”
水笙心想,嘿,人为财死,鱼为食亡。又看了看锦鲤,道:“春燕姐姐,你说锦鲤是什么味道的?”
春燕就笑了,“你个贪吃鬼。锦鲤这样贵,哪里能拿来吃。”
水笙点点头,“要是我的话,就放些红鲤鱼,什么时候想吃了什么时候钓上了,又好看又好吃。”
“不过我觉得应该和红鲤鱼差不多味道,要是真是特别好吃的话,我们王府肯定会有这道菜,名字就叫烩锦鲤,多好听。”春燕也开始跟着水笙一起想了,两个小姑娘蹲在湖边上,很认真地开始设想鱼的味道。
结果当天晚上正好喝鱼汤,水笙觉得心满意足了,就和大家一起围坐在炉火边上,一边烤手,一边闲聊。
“我昨天去堂里面擦花瓶,听说世子爷快到了。”一个姑娘神秘兮兮地开了头。
“对对对,我也听到了,”那边一个姑娘凑上来,“这样的话,就要多找些丫鬟去伺候,还要招些绣娘小厮什么的呢。水笙不是明个就要去绣房了么,估计是给世子绣卷帘的。”
这回水笙愣了。
因为昨个徐妈妈和水笙提了,说是绣房缺人手,让她不用再做打扫丫头,去绣房做事。
水笙心里还挺高兴的,因为去当绣娘有二两银子一个月,要是打扫丫头,一个月只有一两。她可是要攒钱的呢,想到这里,水笙心里很激动。
可是世子的衣裳她也不会做啊。
她又为难起来了,卷帘绣完之后,是不是又得回来扫地啊?
“你说世子生得怎么样啊?”
“我觉得肯定生得好,像王妃。”
“要是像王爷呢?”
“我们也没见过王爷什么样的啊。”
这回大家都有点伤感,嘿,除了老妈妈,愣是没人见过正主,说起来也是王府呢,能见到王爷,可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情。
“你说世子是在边疆呆过的,是不是特别凶啊。我听说当过兵的都有杀气呢。”
“世子可是立过军功的人,可不能文能武么。”
“那可要小心伺候着了,”那姑娘顿了顿,眼里忽然有点亮光,“也不知道谁被派去伺候世子。”
有人就笑了,“肯定是王妃的大丫头了。”
水笙不太懂,但是觉得肯定要给个十分信任的人去照顾自己儿子。只是觉得这群人笑得诡异,又不好问,傻傻看着春燕。
“我瞧着水笙不明白。”春燕就笑了。
那群人也跟着笑出来了,“傻水笙,你说伺候世子要多少人?”
水笙想了想,“怎么也要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连着八个小厮才够。”
“水笙知道的蛮清楚嘛,”春燕捂着嘴,“要是给你当个小丫头,你干不干?”
水笙连忙说不干。
“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去?”
“绣娘工钱可高了,”水笙又得意起来,“我好好做,能攒钱的。”
大家笑了,又有人窜捣她,“跟着主子可能吃好吃的呢,还有赏钱。”
水笙心动了一下,可还是觉得拿工钱好。毕竟靠本事吃饭才实在。
“好了好了,别逗她了,保不定等会儿想调去厨房了,”春燕就站出来,“我可看见水笙前些时候总眼巴巴去厨房做事了。”
水笙脸一红,不好意思了,“春燕姐姐!”
一群人散了之后,水笙忧心忡忡地回了屋。屋里面的听雨就问她,“水笙,咱们就要调去绣房了,怎么不开心啊?”
听雨也是和水笙一块从陈知州那儿来的,因此被一块调去绣房了。
“我今天听说是去给世子绣东西的,要是不会绣,是不是又要回来扫地啊?”水笙很担心。
“可以学嘛,咱又不笨,看看问问,多给人家打打下手,人家肯定会帮咱们的。”听雨不以为意,“而且不止给世子绣,还要给王妃绣的,要是绣的好了,说不定还有赏呢。”
水笙一听这话,又开心起来,“对,我就好好绣。”
两人接着说了一会儿要绣些什么拿手的东西,听得外面有更声,就各自洗漱了。
睡在床上的时候,水笙睡不着,想起柳儿听到自己当绣娘肯定很高兴,又很兴奋地问:“听雨,你说柳儿姐姐现在怎么样?”
听雨快睡着了,就含糊地说:“你柳儿姐姐比你聪明多了,人家可是去当姨娘的,你还担心她。快睡快睡,我困死了。”
水笙却彻底被劈了个里嫩外焦。
去当姨娘的?!
她曾经隐隐想过,却没胆子继续想下去。
她觉得她和柳儿应该是好好做事,等到了年纪,就赎身出去嫁人的。
她也是知道的,陈知州府里的教养嬷嬷说了,若是主人家让她去做通房丫头,都是极为信任了,做到妾侍,只怕要熬得眼睛都红了。
而且一旦当了姨娘,这一辈子就别想出来了。
说起来,反倒还不如丫鬟来的轻松,起码能当个正头娘子,不用日日去给大房请安,处处做小伏低。
水笙哭了。
她忽然明白了柳儿为什么抱着她那么难过,却又那么坚定。想来她定然是选了一条极为艰难的道路。
柳儿一个人披荆斩棘,却丝毫没和她诉苦。
她又拿出藏在枕头里头的信,那是柳儿前些日子给她的回信,里面说是一切安好,夫人很器重她,最近还得了个金镯子。
水笙看着那金镯子扎眼起来,心里明白了那金镯子不一样的份量,初初看信的欢喜,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忽然心中像是明火了一般,知道春燕之所以截了那个话头,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所谓的王妃给的大丫头,其实是去做通房丫头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鲤鱼。人为财死,鱼为食亡。
为了活下去,多少身不由己的挣扎。也许柳儿没想过当姨娘,只想安安静静地赎了身,然后找个落第秀才去当秀才娘子。
柳儿可喜欢这个了,只觉得嫁个读书人特别有面子,说不得秀才忽然考上了,熬个几年之后她就是诰命夫人了。
听到什么落魄秀才中状元的故事,柳儿都是很喜欢的。
如今却要去伺候姚侍郎了。听说姚侍郎脾气不好,年纪也三十有几了,真不知道柳儿是怎么装作高兴的模样给她回信的。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冷。
那晚,梦中的洪水依旧汹涌,而她变成了一只不会游泳的鱼,满心满腹的都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