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晓霖当下虽没有马上搞懂夏淼淼的意思,但是他只要花点时间想想差不多就能明白了。陆子芬上回的态度就很明确了,无非是想抹黑自己,而夏淼淼绝现在和自己的关系最多也就米绪那里有一点点牵扯而已,没道理那么无聊来管这些屁事,除非是有别人找她帮忙把这连人带事一道给摆平了。
仔细想想也未必是帮自己,毕竟对方也被牵扯其中,这样做只是少了件麻烦而已,并不代表什么。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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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葛晓霖又常跑医院,志愿者工作已经暂告了一个段落,他过来主要是看看这里的孩子,因为听说有两个状况不太好,其中一个连续两晚都在抢救,家属又不是本地人,父母已经累得心力交瘁,母亲自己都晕过去两回,爸爸精神也很差,于是葛晓霖只有陪坐着在病房外等候消息。
连续两晚下来,葛晓霖其实也很累了,他硬撑了大半夜天亮时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就见孩子他爸高兴地说孩子暂时脱离危险了,不过后续还要输血治疗。
葛晓霖心里落下了一半的大石,接着找护士询问病情,他刚塞了两千块钱给那家人,对方也是走投无路,推脱了下就接受了,但是这点于他们却不过杯水车薪,
葛晓霖家境普通,平时生活学习都没问题,但是也宽裕不到哪里去,然而天天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可能无动于衷,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捐助些,都是小钱,但累计起来就不少了,葛晓霖也只是个学生,救急不救穷,所以他顺便想打听下他们还欠着多少医药费,如果实在不行,上网搞个募捐或者找别的组织帮忙也好,也算是另一个社会福利的课题。
然而却从护士那儿得到了一个惊讶的反馈:住院费被结清了?
葛晓霖赶忙问是谁结的,护士支吾着笑了笑。
葛晓霖想了半天,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太敢置信的想法,如果是和自己无关的,护士为什么要这个态度?而自己身边认识的有钱人寻来思去也就那唯一一个而已。于是他拿起电话给对方打了过去,结果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
那边护士忍不住道:“他在验血呢,大概不方便听吧。”
葛晓霖一惊:“他为什么要验血?!哪里不舒服?”
护士被他那表情给震了下,安慰道:“没有没有,不是不舒服,他要献血当然要先验啊……”
结果说完这句话就见对方的脸色更吓人了。
葛晓霖转身就飞奔着下了住院大楼,直接往门诊而去,老远看见一高个儿人影杵在长串的队伍后头。
葛晓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步上前用力把这人拽了出来,然后又一路拖到了大门外。
“你有病啊!”葛晓霖难得失了冷静,竟然直接就对着这丫破口大骂,“你的情况能献血吗?能不能有点常识啊!”
谢亦骞瞧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脸也有点愣,过了会儿才笑了出来:“我已经好了,不过你别急,我这不是给医生打了回票么,让我验验再决定……”
“验个屁!”葛晓霖抢过他手里的处方直接揉烂扔到了一边,“你别害人害己!”话落才觉得好像说得太狠了。
那头谢亦骞也被刺得僵硬了下,两人间一时陷入凝滞的氛围中。
片刻,谢亦骞朝后捋了把头发:“行,那就算了吧。”
见葛晓霖表情尴尬,谢亦骞又软了口气道:“我说实话好了,其实我是之前缺了太多课,学校找我谈话呢,无意中听说中心医院血库缺ab型的,我就想着立个功回去给老师看看能不能给提升点印象分,多好一机会啊……”
从哪儿能“无意间”听说这个?夜店吗?葛晓霖心里无语地翻了n个白眼,憋不住轻道:“你少逃课瞎折腾印象自然就没那么差了……”说完又立马闭了嘴。
那边谢亦骞却笑得更深:“你怎么知道我逃课啊?”
这话问得好像自己一直在注意他似得,葛晓霖对着眼前人上下一番打量,冷哼:“眼圈发青,脚步虚浮,你都不用验那个!”他指指地上的报告。
趁着谢亦骞紧张地摸着自己的脸确认的时候,葛晓霖转身要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轻轻的“对不起……”
葛晓霖脚步一顿。
“对不起……”谢亦骞又重复了一遍。
葛晓霖回过头去:“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就算要说,也该是自己。
谢亦骞抬眉笑了笑:“辞职的时候……”其实明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但是谢亦骞还是故意那么做了,面上装着大方,其实心理比谁都憋屈,估计那时候谢亦骞没少招经理的埋怨。
葛晓霖听了只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这没什么,要这么算,我还要谢你。”
谢亦骞茫然。
葛晓霖道:“住院费……”他不知道谢亦骞为什么来,这样做又出于什么地步,或许只是一时同情,或许如他所言为了给老师留下好印象,但是对那个家庭来说,的确雪中送炭一样的救命稻草。
谢亦骞却还是一副“你在说什么外星话”的白痴脸。
葛晓霖见此知道他意思了,于是叹了口气,弯下身又把那处方捡了起来,揉开道:“钱都付了,去复查下吧,看看恢复状况,也好放心。”
“这地儿这么大,验血的地方就有八个……”谢亦骞抱怨道。
葛晓霖说:“我带你去。”
放射科外,谢亦骞瞪着他的报告,忽然问葛晓霖。
“之前那个……还算数吗?”
葛晓霖莫名:“什么?”
谢亦骞看着门上那个孕妇和孩子不宜靠近的警告标志,把葛晓霖拉离了五六米的距离后才道:“不当那个……就当朋友……”
葛晓霖微讶,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会有这个提议,不知道是真的完全放下了,还是……然而见到他那东瞅西望勉力淡定的模样,葛晓霖心头一热,一个“算”字在嘴里绕了半天,到底还是吐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见谢亦骞笑了,是高兴的,但是又不是真的高兴的那种笑容,葛晓霖也说不清,但看着却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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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不小心两人又修复了关系,葛晓霖觉得他和谢亦骞之间的所谓缘分很像小时候玩过的一种竹节蛇玩具,一节一节段落式的组合起来,明明觉得下一刻没有了,却莫名又摇摆起来,然后继续往前游去,还越游越远。
两人也不是天天见面,一开始会在学校、街上遇到,有时间就说上两句。继而恢复了手机聊天,每天问候些天凉天暖无关痛痒的,然后约了吃个饭,谢亦骞又会来餐厅,只不过这回不走前门,而是从后头绕过来,趁着葛晓霖休息两人坐下偷个懒,这样的相处比以前那个硬是要把你我圈一起的模式轻松多了,谁都没有负担,没话题了就放着等想到了再聊。
从身边的人嘴里听到对方也不会觉得尴尬,谈起来心平气和,真的像一个朋友了,葛晓霖是这么认为的,哪怕米绪总是时不时用怀疑深沉的目光看他们,葛晓霖也是这样回答的,他们就是朋友……而已。
其实心理上也做好了这一次不可能保持太久的准备,然而一天一天下来莫名其妙的反而更融洽了些。
日子一晃而过,从大三到大四,身边那些原来亲近的人不知不觉渐渐远离了,葛晓霖回头再看,什么时候自己遇到事情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些好哥们了,而是另外一个人?
上学期大米开始去天使之家打工,这学期他离校支教,半年十个月都看不见人,而金刚进了一家外贸公司做小学徒,丁牧则打算继续考研。大家各自分道扬镳,葛晓霖也在某人的介绍下去了一家慈善基金会工作。葛晓霖去了后才知道那是家民营的基金组织,用谢亦骞的话来说就是“一伙有钱人亏心事做多了专门用来破财消灾去恶的地方。”葛晓霖每天要做的就是找哪里需要他救人救命然后和大家一起安排撒钱撒物的事儿,实在没有比这更适合他的工作了,为此他真是挺感谢谢亦骞的,要不是当初他难得坚持,自己肯定会犹豫,但真进来了又有点感谢他,因为这个工作真是充满了满足感。
而那位少爷呢,硬是克制住了嘚瑟的心,最多只是时常来他办公室转转,夸夸这里的环境,夸夸葛晓霖的工作态度,夸夸他的大慈大悲,然后再引申到自己的眼光上去,别的也没啥。
不过今天两人明明说好六点下了班要一起出去吃饭的,结果葛晓霖帮着办公室里一女生领完了宣传t恤回头已经快七点了,却还是不见人。
他看了看电话,给谢亦骞拨了过去,响了好一阵那头再接了起来。
谢亦骞说自己今天有事儿不能来了,让葛晓霖不用等他。
然而挂了手机约莫半个小时后,星辰花园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谢亦骞磨叽着去开,就看见葛晓霖冷着脸站在那儿,外面还在下着雨,葛晓霖的头发都被淋湿了。
在谢亦骞开口前,葛晓霖已经先一步自己走了进来,一边把粥放在桌上,一边去摸他的头。
“烧了多久了?”
谢亦骞迟钝道:“没、没多久……”
葛晓霖瞪他,把他推搡着弄上了床,吃了粥,再吃了药。
谢亦骞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心里触动,但是嘴上却还一直在那儿叨叨着自己没事儿,不用葛晓霖照顾,不用麻烦他,自己很好,身强力壮,睡一觉就能康复。
葛晓霖被他念烦了,走上前拿被子直接捂到了谢亦骞嘴巴以上鼻子以下的部位。
“你要真客气就再说一句,我立马走。”
谢亦骞瞬间歇菜了,在葛晓霖拿了桌上的空碗要去洗时,他忽然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身体真比你以为的好多了,要不怎么会这两年怎么都住不了院呢……”
后一句他说得很小声,但是葛晓霖还是听着了,猛地转头,温润的目光霎时化为了两把利剑,直直朝躺那儿的人射去。
谢亦骞侧头避开,只觉得脸皮都被擦得要冒烟了,他心里迭荡,脸上只笑着,慢慢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但是葛晓霖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亦骞挺想打着哈哈就过去了,说自己不过开玩笑让他不要介意,但许是高烧让他的脑袋有点昏沉,意志力也比往日薄弱了不少,嘴巴已是不受控制,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都忍不住一腔倒了出来。
“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让你信我,但是我想了很久,想了两年都想不到办法,你说说要怎么办?”
葛晓霖怔然,忽觉手腕一热,低头就见一只手颤巍巍地探出被子握住了自己。
“我一直都很认真,但是两年前你不信我,行,没关系,是我没品牌信誉,但是两年后,你好歹再给我个试用期吧……”
谢亦骞诚挚地说。
“我们可以再一点点来,这回你不点头我们不开始,我们开始了,你要不点头也不结束,行么?”
不得不说,长时间的相处让谢亦骞总算摸清了葛晓霖心里的所有想法,他那时介意的不就是自己毫无立场,在谢亦骞的心里又屁都不是么,而谢亦骞这一回把所有的决定权全交到了他的手里,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来给了葛晓霖最大的保证。
葛晓霖胸口翻江倒海,一下子就冲垮了他所建筑的理性,这两年的点点滴滴早就不是他装作不在意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了,在还来不及想清楚的时候,他的手就忍不住反握住了对方。
而下一刻就直接被谢亦骞一把拖了过去,葛晓霖没站稳,直接趴在了对方的身上。
“晓霖,晓霖……”谢亦骞紧紧地抱着他,虽然天天在身边,只能看不能碰的滋味实在太痛苦。
眼瞧着他那火热的嘴巴就要挨上葛晓霖的脸了,却被一只手直接挡了回去。
“我说开始了吗?”葛晓霖已是回复了冷静。
谢亦骞痛苦:“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就差连吃只鸡都不敢吃母的了……反而是你,左一个师妹,右一个实习生,搬资料,拿t恤,好忙……”后一句说得极其幽怨,尾流之长都能绕梁三日了。
葛晓霖回神,往窗外的淅沥雨丝看了看,又想到厕所里那换下来的湿衣服,眯起眼:“你跟着我?”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的动向?
谢亦骞忙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路过……看你忙着,我想到我病了,一定不能拖累你,这才悄悄地回来了,身体的不适我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就好。”
葛晓霖甩开他的手掏出手机凑他面前,先调出通话记录,除了最后两三通是葛晓霖打过去之外,其余的几十通全是谢亦骞打的,基本就十分钟响一回,从六点一直响到葛晓霖到这儿的楼下。
谢亦骞吃惊:“是我打的吗?”
葛晓霖又打开收件箱,这回里头躺了二十几封信息,不过内容全一模一样,就是星辰花园的地址。
谢亦骞震惊:“是我发的吗?”
葛晓霖想起身,却被对方死死地抱着不撒手,他只有道:“其实你的要求很好达成,早点跟我说一声就能办到,根本不用等那么久。”
谢亦骞看着对方,升起感动:“什、什么?”难道其实晓霖也一直在等着自己……
葛晓霖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终于脱离了这贴狗皮膏药。
他说:“住院啊。”
谢亦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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