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罪证在手事情就好办好了,当晚将一应犯官捕拿下狱,次日派公孙祺出兵接管长芦盐场,这样沧州的财政税入拿到手,要整顿军务就水到渠成。
可接下来事情有点多,幕僚人手不够用,章钺便派人去深州通知韩徽、董遵诲尽快赶来,不过先要将这桩案件手尾处理清楚,身为枢密兼节帅,更要注重官场形式程序,不能一言而决了。
三日后,九月初十,横海节镇治下的滨、棣、德三州知州,加上本镇六个军都使赶来沧州清池拜谒新任节帅,章钺便正式升堂坐衙,初步判决兵马留后李彦頵、长芦盐场榷税使王蕴等人贪赃枉法;牙军都使于光亮、节度判官孙迟等伙同,本地家财私产由公孙祺率兵抄查,犯官及家眷暂时收监,择日押解东京,移交大理寺终审,皇帝才能最后定刑。
章钺身为枢相,原本是有权处决的,但因去年由窦仪、窦俨等人主持编修后颁行的《大周刑统》有新规定,地方官员犯事,节帅再无权私自处斩。这样一来,节师的权力被再一步削弱,对于外削藩镇,内强禁军的政策是有极大好处。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既然皇帝郭荣屡次维护李彦頵等先帝时期旧人,章钺也不想过于强势拂郭荣的面子,不过有这些罪证送到东京,李彦頵等人估计难以幸免。
想先帝郭威执政,广顺三年莱州刺史叶仁鲁也是邺都天雄军出来的老人,因贪污绢帛一万五千匹、钱一千贯就被赐死。而李彦頵在延州、相州也贪额巨大,竟被郭荣放过了,而今《大周刑统》颁行,郭荣要考虑朝庭的威信,无论如何也回护不了。
沧州的情况,滨、棣、德三州知州当然多少知道点,对此判决也没反对。这样横海节镇初步接手,章钺便听取各州军政事务,这也是个必走的形式,没什么实际的内容但也很重要。
一见犯官的事处理完,人犯也被押衙亲兵带出节堂,公孙祺比较识趣,立即出来禀道:“定远军只是个小军镇,定额两个军实有四千兵,辖地为东光县,主要设置目的是防御辽、周边境弓高镇到将陵这段运河,因往年辽军南下,从弓高镇水路南下直抵大名府。”
“定远军装备差,战力弱,四千兵养不起,本帅命你回驻地后立即裁汰老弱,减员为三千,缺多少装备器械报上来!”章钺一脸严厉地说。
“末将遵命!”公孙祺双手抱拳,答应得很响亮,他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样子,可心思也精细得很,既然投靠新节帅,那么相应的诚意必须要有,尽管缩编后再没办法吃一千兵的空额,可若被相公赏识重用,那点小钱钱根本不值一提。
公孙祺开了个头,三州知州加上沧州南皮军、无棣军、长芦军、乾宁军四位都使脸色都有点不好看了,若各地都要整军,这对领兵军官来说无疑少了很多隐形收入,大家当然不乐意。牙军都使正缺员,无从反对。
七八名军政兼一身的大小军头们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集中在棣州知州、静安军都使高仲贻的脸上。倒不是高仲贻在几人中威望高,而是这个高仲贻说起来,与章相公能搭上关系。
前几年,何继筠知棣州,戍静安军,高仲贻就是何继筠提拔起来的人,而何继筠与章相公的关系,很多人都是知道的,这下自然要看高仲贻的意见了。
高仲贻三十来岁,长得身形魁梧,典型的武官,他是平卢淄州人,出身渤海高氏偏支庶房,与禁军大将高怀德同宗,但却没什么来往,见这情形便起身抱拳,面有得色道:“下官回禀章相!早年何化龙知棣州时整肃,静安军现仍保持六个营三千兵,配有战马五百匹,水师战船两百艘,横海军中战力首当其冲。”
“哦?有战船?滨州和德州呢?”何继筠在任过,章钺当然知道,但他对这些关系不敢兴趣,沧州沿海之地各军都多少配有战船,这可是非常重要,但眼下没时间巡视各军州,兵员装备和训练情况只能稍后再说。
“滨州置有渤海军,德州设安德军,都是五个营基本无缺员!”高仲贻回道。
“缺不缺员在其次,本帅要的是精兵强将,不要老弱充数。现在九月初了,预计在本月底集结会操一次,介时再另行通知,都回去准备着吧!”初次接见镇将,其实主要是认个脸熟,大概了解一下,章钺也就打发他们回驻地。
这三军州一军镇的事短时间内无法直接插手,但本州五个军必须要抓起来,章钺顿时发现,手上人才不够用了。牙军正副都使、正副都虞候被押赴东京,新的军官人选还没定,下属五个营指挥眼睛已开始发亮,但却只有四个职位。为保证顺利晋升,几名指挥使表现格外自觉,章钺都不用管什么。
而政务上,沧州一向是节帅或者留后军政一把抓的,所以州衙那边就是个空架子,仅有州司马、录事参军、加六司参军等。现在州司马、录事参军也缺员中,这些事务都要报到帅府交由章钺审批。
章钺是擅于偷懒的,将李彦頵的案子善后,马上将州衙那边的事交给司兵参军权领,带着李多寿清点赃款及府库家底,获得私藏盐货十二万石,长芦盐场存货五万石,金饼、铜钱、房产、商铺等价值总数百多万贯,有了这趣÷阁钱,整军完全不成问题了。
但盐货、房产等变成现钱是需要费点手脚,这天傍晚,章钺刚清点完府库,收拾好帐册回府衙后宅,乐彦文迎面怪笑着跑了出来,弄得章钺莫明其妙。
这次上任也没带家眷,后宅除了值守亲兵,只有一对老夫妻为仆从,原本李彦頵的家属婢女什么的都投入了大牢,暂时没另找奴仆婢女。结果走进后宅正堂上,就见一名年华双十的女子端坐在一边偏静幽暗处,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章钺不由一呆,堂上这时还掌灯,光线有点暗淡,凝目仔细看去,那女子高梳的云鬓上插满金玉簪花,身着浅绿半褙和襦裙,内着杏黄短袄,肤色洁白,娥眉修长,抹了大红胭脂的樱唇随着自己看去倏地舒绽,嘴角微翘,轻露贝齿道:“妾身珍娘见过枢密相公!”
看她这妆扮是个年轻的小妇人,章钺哪还不明白,恐怕是牙军中那几名指挥使做得好事,偏偏押衙亲兵还没拦着,真当自己是种马还是色中饿鬼来着,心中顿时很是恼怒,但现在又不好发作,板着脸道:“若某没记错,你是李彦頵府上爱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