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月,章钺就已经到了寿州下蔡,但仍通过自己的情报渠道一直关注西北局势,而王彦超之败他差不多同时接到消息,借着调度粮草之便赶到颖州,正好遇着南下的吴延祚,接旨后打算回东京。
不想到了陈州,郭荣又派边归谠、马仁禹前来宣诏,任命章钺为西北沿边都招讨,并授以节钺,准许便宜行事。这下章钺总算放心了,有了节钺在手就是真正的大权在握,可以就近对西北各镇征调粮草与兵力,再不受后勤限制。
当下免回东京,带着李多寿、杨玄礼等随从快马到洛阳时已是腊月初了,章钺本不打算进城在此逗留,温大有却专程赶来迎接,并禀报说封乾厚早得消息,先一步通过惠通商行收集了两万石粮食,倒正好顺路带走。
由温大有陪同着从东面建春门进城,到南市坊门外,就见一支车马队满载着粮包出来,百多辆大车完全占满了建春门大街,浩浩荡荡的走了好一会儿。
商行的伙计章钺可不认识,他只知道一些主事的人,让温大有去问,封乾厚在西面崇义门外送商队出行,章钺只好先进南市,很快就到了惠通商行。
惠通其实就是惠和的分号,而且商行建筑大院也差不多一样,章钺为免麻烦,在马车里换了一身常服,从后侧门进了商行,到温大有日常办事的后堂等着,不一会儿封乾厚身着青色棉布袍走了进来,见章钺正坐着桌案后翻看帐册,也不谦礼自行上前在一边坐下。
“夏、辽联军八万,这都寒冬腊月了,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两万石粮食杯水车薪啊!”章钺有些发愁地说。
“想办法一点点凑合吧,能征收多少就是多少!等我们到关西集结兵力就到年关了,那时大雪封路,大军难行,对敌我双方来说都很不利,最好是明年开春再向夏绥四州进兵。”封乾厚考虑得很周到,便如此提醒道。
“正该如此,灵州王景守得住,王彦超和史彦超稳住鸣沙县到温池的安乐水这一线也没问题,说起来他们也有两三万兵力,可惜延州张铎胆小畏敌,没有及时进兵盐州,而王彦超统兵还行,居然大败,让李光俨打到温池。不知朝中诸公如何看?可有定论?”
其实这也是东京到关西路途太远,朝中诏书下发太慢,张铎没得到授权不愿轻出延州,这也无法追究。而王彦超之败,主要是仓促迎战,马军先被夏绥重骑击溃,而步阵又不够严整。
“用王彦超和王景统兵都是范质提名的,而且这也是多方面的问题,自然没人拂他面子!我从京中出发时,皇帝也于腊月初一率兵出征淮南,预计这次南征应该能底定淮南战局,明年就可休整,北伐燕云的相关准备只怕也要提上日程,所以,元贞这次作战不要太快,以免回朝又不知何处立足是好,更重要的是,关西的精锐人马不能让皇帝调到河北。”封乾厚思维缜密,事无巨细,总是考虑得很长远。
“孝德兄所言甚是,所以我打算从各镇抽调,若单独某一镇士兵战力太强是容易被调走,甚至会被分拆。这样想来,只能以彰义节度辖下一万七千为主力,另加兰州建威军、巩州怀信军两万兵就差不多了!”章钺默算了一下,觉得有六万兵就可以完爆夏辽联军。
“每次都精打细算,以少打多,除了成就名将的风头并无半点好处。凉州兵和延州兵也要调……哪怕用不了这许多兵力,让他们分润军功总归不是坏事,战后还可以就此把他们留驻关北,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封乾厚老奸巨滑,意味深长地怪笑道。
章钺闻言恍然一笑,凉州兵将基本都是他的人,早年又权领过延州,彰武军的军官也大多和他熟悉。封乾厚这是提示,不要把以前积累的关系人脉疏远了。
在洛阳停留半天,次日带着粮草车队继续西行,到关中时天降大雪又耽搁了行程,章钺只好在关中传令泾、兰、巩、凉四镇节帅,让他们集结兵力,明年春正月底之前必须赶到会州中宁军城驻营。
又传令延州,让张铎留镇驻防芦子关,分兵五千取道环州到安乐县,暂归史彦超节制。至于灵州王景、驻守安乐的王彦超等人,则让他们固守待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章钺还得在关中请李晖帮忙筹备粮草,等着亲自押运一批赶到会州乌兰县过年,因为这儿是河西诸军必经之地,至于泾州兵,则可以沿蔚如水经萧关北上,可以直接到中宁。
关西本来就缺粮,征调粮草就是一件麻烦事,而关北黄土高原的路又很不好走,加上大雪封山,路面湿滑,粮草调运是之前随军带一批,之后就非常缓慢,时有时无。主要粮道有两条,西线是关中到泾州萧关北上灵州境内,东线一条是走环州军州马岭水北上到安乐。
西线粮道还好,东线粮道要经过青刚岭,很容易被李光俨夺袭。为此章钺又不得不通知史彦超,让他率本部禁军屯驻青刚岭以北,维持东线粮道开年后的长期转运。
到关中等了几天,章钺才带着随从与永兴军府派出的镇兵,赶着上千头骡马队,以及数百辆大车满载军粮,一路迤逦而行,到泾州时,侯章打着仪仗,亲自带着行军司马卞极、牛从绪等幕僚,刺史薛文谦、高长海、杜延晖等人出迎,搞得场面礼仪隆重,让章钺受宠若惊。
“侯公亲自出迎,晚辈当之不起啊!不知上任以来,治事可还称心?”章钺见面笑着问,他是听说过,侯章想以长孙侯超出任牙军都指挥使,卞极不同意,两人闹了一点不愉快。
“这有什么不称心的?听闻关北出事,某家早已集结兵力,只等开年再率兵北上,不料元贞行事迟缓,可不同往日的行事作风啊!”侯章大笑着说。
“关西粮价居高不下,调粮很是困难啊!侯公年事已高,派一将领统兵出战即可,如此不辞劳苦,可见忠肝义胆啊!”章钺闻言一阵惊讶,笑着含糊了一句,这打着官腔的话其实是询问。
“嘿嘿……某家就盼这一仗积功混个郡王封爵,便是致仕还京也心甘情愿了!到时小儿辈就托付给元贞,还望多照拂一二!”侯章忽然凑近过来,压低声音笑道。
这老货……真是人老心不老啊!郡王?我也想混个郡王啊!但有这名誉的加封有什么用,就是出门打出仪仗耍耍威风,徒自树大招风。
章钺一阵无语,侯章一生历仕四朝,年轻时为人傲慢,对没什么能力本事的人往往不悄一顾,在东京官场声名并不好,想当郡王的愿望恐怕难以达成。
而自己,如此年轻就拜太尉,封延安郡公,签判宣徽北院,可谓是出将入相,这在太平盛世是绝无仅有的,正是乱世博功名,章钺对官衔加封已经很知足了,更在乎的是实际的实力和地位,而西北的一切就是他终结这乱世的根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