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来已接近深夜,许云快步往回走着,经过十字路口已没有来时的那般热闹,零星几辆摩托车从身旁呼哧而过,带着刺耳的鸣笛,印风水果城的摊主们都在拉卷帘门收档了。
还魂街是一条没有路灯的街,到了夜里只有依靠两边商铺里透出来的光亮勉强照明,这个时候商铺的老板们也陆陆续续上板子锁门回家了,走在街上真是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境况,不过许云从小在这条街上长大,时期,每天都是从这里来来回回,即使路上一抹黑,她也能稳稳当当的走回家,对这条街的状况莫过于对自家卧室一样熟悉。
快到家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棍棒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狭窄深邃的街上响起,由远至近,渐渐清晰,随后一个声音在许云耳边响起。
“云丫头,回来啦!”随着声音的方向,许云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步履蹒跚的缓缓向自己靠拢,此人走路怪异,头往上仰起,双手紧紧握着一根棍子在前方,左敲敲右敲敲,许云立刻认出来。
“周爷爷,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这个问题许云从小就着迷,小时候周爷爷每次在路上跟她打招呼,她都十分好奇,为什么周爷爷眼睛瞎了,却还能像常人一样不听声音,就能在大街上准确无误的认出云丫头?真是奇哉怪也!
面对许云的好奇质问,周爷爷总是露出一丝十分诡异的轻笑,又继续敲敲打打的走开了。这一次也不例外。
回到家,许母也早已从外面的茶室回来,坐在沙发上泡脚,这是许母多年的习惯,睡前一定是泡完了脚才上床的,看到许云开门,正好有话询问。
“去哪里了?”许母问道。
“学校走走。”许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一身的疲惫此时蜂拥而出。
“今天的相亲怎么这么莽撞?没见你跟人说话这样的,以前再怎么不喜欢,也还没当面赶人走的啊!”许母轻声责备着。
“不是你说叫我离那个姓唐的远点吗?”许云委屈的辩解。
“那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就会气我。”许母急了,小时候叫女儿不要和外面的坏孩子玩,那是保护女儿,没想到女儿还这般较真。
“反正我是没想到,您会把唐裕融这样的败类介绍给我,妈,您不知道三岁看到老吗?虽然他现在混的有模有样,但品行不端也是要不得的。”许云说的振振有词。
“那好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嫁出去啊?”许母无奈,唉声问到。
“等找到再说吧!”许云无心争论,起身回房。
“找到什么?”许母疑惑的抬头看着女儿的背影。
夜里,许云在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又看到了那个场景,月色下的桂树透着皎洁的光,映照在白色衬衫上……。一张熟悉的脸在她眼前摇晃,一阵悠长的哀怨在耳边飘荡,“你不认识我了吗?你不认识我了吗?”许云被摇晃的惊恐不安,从床上翻了个身,心上一股冰凉。
又是这个梦,许云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看窗外夜色还未完全消退,应该还是凌晨,便又倒头睡去。
回家的第二天,许云早早起床洗漱,没等许母的早餐做好就一溜烟跑去汽车站了,她要去找自己的好朋友郭小芳。小芳住在印风镇管辖的一个村落,从镇上坐汽车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小芳居住的白水村,路上要经过一大片麦田,白泥路横穿麦田正中央,载着二十余人的小汽车,在笔直的白泥路上像个欢腾的兔子,蹦蹦哒哒总算到站了。
下了车,许云忍住一阵难闻的汽油味,等汽车重新发动,走远了,轮胎扬起的尘埃全部落地了,才动身朝汽车开走的方向走去。
前面有一条羊肠小道正好从汽车行驶的大路上穿过,形成一个迷你的十字路,许云转身朝左边的小道走去,白水村的烟火已袅袅升起,正对着马路的一栋红砖黑瓦的新房就是郭小芳的家,许云已经急不可耐的大叫着“小芳,郭小芳!”
正在屋后剥玉米的小芳听到声音立刻起身,拿着的玉米都来不及放下,就连走带跑的飞到屋前,看到许云,两个人一阵傻笑。
“你这次回来玩几天?”小芳从厨房出来,把手里的一听可乐递给许云。
“两天,应该……也说不准。”按照原来的打算,许云只想相完亲就立刻回卞州,她从十五岁就在那里做学徒,对卞州的感情甚至好过印风镇,毕竟印风镇承载的只是她儿时的回忆。
“有时候真羡慕你,大都市的繁华哪是我们这种小地方可以比的。”小芳掀起蓝布格子的罩衣,弯腰坐在玉米堆里的一个小板凳上。
“小芳,我昨晚又梦见他了。”许云压低了声音,眼神环顾四周,怕被小芳的家人听见。
“谁啊?”小芳一时粗心,没能领会许云的意思,但又突然反应过来,“啊!你说的那个……?”
许云点头。
“你不会吧,多少年了,我都忘记他长啥样了,说不定人家早忘记你了呢!”小芳感念好友的执着,十五年前,她和许云在初中相识,同时认识了许云提到的那个梦中人,他们三个是前后桌的同学,当年确实交往亲密,但谁都知道,毕业就是一场人走茶凉的闭幕,能像她和许云这样离校以后还做了十五年好友的,只能算作奇迹。
“可我昨天相亲了,晚上就做梦梦见他了,他还一脸怨气的问我,是不是忘记他了。”许云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手里的可乐翻来翻去的转着。
“那你去找他啊,他要是没结婚,正好把你收了,他要是结婚了,你就可以死心了,免得在这胡思乱想。”小芳只觉得好笑。
“我也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如果我去找他,他忘记我了,那我肯定很伤心,那还不如不找他呢。”
“哟,有那么复杂吗?那你就永远活在梦里?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如果他忘记你了,我就装作不知道,不告诉你,免得你伤心,如果他还记得你,也像你一样痴痴的在寻找你,那我就捡了个现成的媒婆当,哈哈。”小芳为自己一举两得的妙法得意不已。
“要找也是我自己找。你能找到什么啊!就知道拿我开心。”许云不以为然。
“我说你要不要请个先生帮你看看?”小芳立刻转了话风,一本正经起来。许云过于沉浸往事,真是令她摸不着头脑。
“你不会以为我中邪吧?”许云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可乐也下意识扬起来。
“好啦好啦,开玩笑啦!”小芳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喉咙里的笑意憋回去了。
许云在小芳家吃完晚饭才走,两个人整整聊了一天,小芳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本不是白水村人,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被媒婆拉拢,嫁给了白水村的一户老实人家里。虽不是富裕人家,但一家子勤劳朴实,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所以在小芳脸上仍然挂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烂漫与光彩,每次见到许云,两人便立刻变得像儿时那般如胶似漆。
许云被旧梦困扰,又被许母催婚,心情沉重,来找老同学兼好友的小芳一诉衷肠,得以开解。同时也让许云暗暗下定决心,去找那个在梦里不肯消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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