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附耳对幼安说了几句,幼安便又开口说道:“我说的便是殿下的意思,殿下说了,只要是真正的流民,今天一定都能在这里喝上一碗热粥。”
先前那个说话的男子“哼”了一声,不知是质疑还是冷笑,双手抄在胸前,把一只缺了口的粗瓷海碗放在身前的地面上。流民早已经饿红了眼,即便知道来的人是皇子,也不见多么畏惧。
李旦施施然招手,他带来的侍从便抬着硕大的铁锅上前,用长柄勺子在锅里搅动了几下,准备盛粥出来。
也许是见他神情依旧从容镇定,那个男子忍不住又开口说道:“该不会每人只分一勺吧,我们已经饿了几天,一勺粥能顶什么?”
仍旧是幼安替李旦答话:“你只管放心,只怕盛给你的粥你喝不完,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那男子想不透她话中的深意,只当她在故弄玄虚吓唬自己,又极其轻蔑地“哼”了一声。李旦的侍从上前,给他面前的粗瓷海碗中,添了满满一碗热粥。那人端起来送到嘴边,只一口就吐出来:“这是什么粥?里面全是沙子!根本没法下咽!”
他朝苏良谦所在的方向不露痕迹地扫了一样,把那碗粥直接砸在地上,粗瓷碗摔得粉碎,里面的粥泼洒出来,依稀看得见细白的米粒中间,夹杂了一些颜色乌黑的沙石。
见此情景,大批的流民都跟着叫嚷起来:“陛下和天后怎么能送这样的米粮来,这是要逼死我们么?”有胆大些的,甚至直接说出更加大逆不道的话来:“我们在这里忍饥挨饿,长安城里的贵人们还在吃好的、喝好的,贡品一样也不能少,这是什么道理?!”
眼看施粥就要演变成一场民变,李旦的声音才终于在此时响起,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足够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中:“孤奉旨前来赈济灾民,想不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假扮灾民。”
他指着先前闹得最凶的那个人男子,对自己身后的侍从沉声吩咐:“把他绑了!”
那人当然不肯就范,张嘴便要嚷,可李旦的侍从手脚十分利索,三下两下便把他捆了个结实,不知从哪抽出一团破布来,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苏良谦眼看情形不好,凑到李旦身前:“殿下,这些流民本来就因为天灾有些怨气,要是再强行压制,只怕场面会不可收拾,请殿下三思。”
李旦眼角稍抬,无声地瞥了他一眼,只一眼,竟让苏良谦觉出几分凛然的杀气来。他缓步上前,朗声对数以千计的流民说话:“孤六岁时,因为汤饼里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呕吐,母后一怒之下,下令杖责了六名膳房的宫女,孤的确可以算得上有些人口中娇生贵养的人。”
“不过,”李旦稍稍停顿,无声地环视一周,“孤四年前随军与突厥交战时,军中粮草被劫,紧急送来的救命粮又被流矢射中,全部洒落在地上,与细沙粗砾混在一起。就是这种每一口都混着大半口沙子的米,孤吃了足足一个月,因为饿极了,根本尝不出吃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
“孤只问你们一个问题,”李旦指着被捆住的男子,“这种只一口就尝出粥里有沙子的人,他会是真正的流民么?”
一阵沉默过后,从人群的最外围,传出一声犹犹豫豫的应答:“……不是。”接着,又有几个人说:“不是。”最后,越来越多人高声说:“不是!”
有人隔着人山人海喊道:“他们都是这里的地头蛇,平日里欺负我们也就罢了,每到京里来人施粥时,便不准我们靠前,我们实在没有活路了……”
李旦等鼎沸的人声稍稍沉寂下去,这才说:“父皇的母后,每次看到大旱的奏报,都十分忧心。母后曾说,就算自己把每日三餐减为一餐,也要凑够送来赈济的米粮。这些趁着旱灾谋取私利的人,实在可恨,孤今天杀一儆百,只要孤在这里一天,就不会允许孤带来的米粮,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他取过佩剑,寒光一闪,先前还趾高气昂的男子,转眼便成了一具死尸。
流民从最外圈开始,像潮水一样跪拜下去,口中高呼:“陛下仁慈,天后仁慈!”
李旦眼见效果已经达到,回身示意自己的侍从开始分发热粥,自己转身回了卧房,只留下脸色青白难看的苏良谦。
幼安几步跟进来,歪着头看他。
李旦向她招手,叫她近前来:“如何?是不是忽然觉得,孤明察秋毫、雷厉风行。”
幼安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个白眼,却还是忍不住说:“地头蛇而已,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更何况,如果只是吃进肚子,先前送来的米粮,不会有那么多亏空。就算他们食量再大,也吃不下那么多。”
“那是自然,”李旦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瓷小碟,“不仅仅是赈灾的米粮,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