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适真眼中很明显地亮起两抹光,不客气地说,也许比起那些郎中,他并没有什么实际看诊的经验,但要是比背医术,尤其是那些冷僻艰涩的药材、杂症,他还真不相信有人能轻易盖过他。
眼中的光很快地转成难得一见的笑意,被她求助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幼安转开眼睛,他平日不笑就罢了,偶尔笑一次,真是冰雪初融、万里春色。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见裴适真万分欢快地问:“我懂啊,你想毒死谁?”
幼安差点吞了自己的舌头,这是想到哪去了,问问医学药理就是要毒死别人?看来改造这位狐仙的路,还真是任重道远。她只当裴适真是心性仍旧天真,并不觉得投毒害人是件错事,全不知道裴适真从前遇到过多少半哄半骗的人,想从他口中问出杀人于无形的方法。
他对那些人的嘴脸厌恶透顶,却万分迷恋此时幼安对他的信赖。如果她有一丝一毫的恶意,他就会万劫不复了,可是他不在乎,他早就已经为了她万劫不复了,在她还是个小小女婴的时候……
幼安很认真地让他转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想让你毒死谁,也不会给你提这种要求。我希望你用善的本心踏入浊世,也希望你学会提防别人的恶意。孤身一人在这世上行走,本就已经很艰难了,再要违背本心,不是太悲惨了么?”
裴适真刚刚有所好转的语言,在幼安面前,又失灵了。他近来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甚至能在天后向他询问看法时侃侃而谈,可他此刻只想说一句最最简单的话,“我不是孤身一人,我想跟你一起走”,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幼安已经习惯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而来的沉默,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把自己的心悸症状向他描述了一下,她很确定,自己并没有什么先天的疾病,只是因为服食了四郎君的药丸,才会这样的。
裴适真一旦进入思索的境界,仍旧跟从前一样忘我,毫无表情的面容配上紧紧抿住的双唇,通身透着形容不出的冷冽神秘感,也难怪太平公主从前总是想方设法让他跟在身边,这副模样看着的确比那些流俗的美人图更赏心悦目。
他顺着幼安的描述,又问了几个问题,从清早起来是否会牙痛,到起夜时有没有觉得口干,几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堆叠下来,裴适真一双如远山落雪一般的眉,微微蹙起。幼安知道,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裴适真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他的确知道这么一种药,最初从西域流传过来,是闺阁女子用来保养秀发的,只要用它浸泡头发,就能让头发变得又黑又亮、光可鉴人。鲜少有人知道,如果把这种药水稀释了喝下去,便会损伤心脏,最终出现心悸的症状。
相应的解药自然也有,因为不是真正的心悸症,普通的治疗心悸的药物,自然也没有用,要用一种西域传来罕见大鱼的头油来治,不能去根,只能缓解症状,不至于发病身亡。
他想抬手摸一摸幼安的头顶,又想起她先前说不准有太过失礼的举动,硬生生把手收了回来,小声说了一句:“我帮你找药来就是了。”
送走了裴适真,幼安仍旧要回前殿去当值,看见有小书女正在搬运大批的纸张进来,便忍不住上前翻看。
那个小书女叫苏冰清,是后来从宫女中间选进来的,幼安比起她们这一批,也算是有些资历的了,苏冰清见她感兴趣,便殷勤地上前介绍:“这些都是呈进宫来的诗文,天后殿下今天兴致好,要翻出来读一读。”
幼安随手取了几篇来翻翻,内容无非是给天子和皇后歌功颂德,至于作者,都是些没有官职的闲散文人。也许是因为受了上官婉儿的影响,又或许是骨子里天生如此,幼安对这些自诩清高的文人,并没有多少好感。明明一个个都是沽名钓誉之徒,心里那点愿望又不肯直说,非得摆出一副“其实我一点不想做官,但是皇家如此赏识我,我也不好太不给面子”的架势来。
她把那几篇东西丢回去,冷笑了一声:“这些东西,写出来除了又臭又长地浪费纸,还有什么用处?”
苏冰清倒是乖觉,不动声色地说:“诗词方面,婢子倒是也不懂,不过方才运进来的时候,婢子听说天后稍后要召集几位秉笔的姐姐进来评诗呢。”
这几句话倒是让幼安多看了她一眼,如今宫中都知道内弘文馆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去处,选进来的人也越发伶俐了。幼安也知道天后的脾气,太子李贤做的事,让她心里不痛快,她一贯都是如此,越是不痛快,越要花团锦簇地揭过去。这当口要评诗,看来心里已经烦闷到了极点。
没过多久,就有粗使的小宫女来传话,叫幼安也去前殿。果然如苏冰清所说,天后摆了暖h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