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薄的纸上,画着几个神态各异的女子,做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动作。那是一副绣样,只是图像的内容太过大胆了一点,当然,在风流无双的相王殿下眼里,这可能叫做情趣。
幼安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又被李旦摆了一道,连这件东西,也是他预先布置好的,让她自以为聪明,结果却白忙一场。
正要揉碎扯烂,她心中一动,想起那个侍卫的神色。相王李旦深藏不露,可那个侍卫分明是临时起意,宁肯承认对宫女有了非分之想,也不愿承认自己替李旦传递一副春宫绣样,实在太奇怪了。
这么一想,她又决定先留着这张纸,看看再说。那纸是上好的影纱纸,展开很大,质地却轻薄柔软,可以卷成一个细细的纸卷,刚好塞进韦秀儿那支金光灿灿的簪子里。
正要稍稍活动一下,听见卧房那边有人推门出来,幼安赶忙缩身躲回放杂物的隔间,正要反手把门锁上,试了几下,发现那锁竟然被她弄坏了,韦秀儿这根“财大气粗”的金簪子,实在太粗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幼安只好把门虚掩上,自己从衣襟上扯下一块盖住。
这时雨已经小得多,可仍旧像绵密的牛毛一样。有人戴着遮雨的斗笠、提着一把硕大的扫把,走到小隔间前面的空地上,斗笠下面的脸仰起来,正是孙婉莹。
她回头朝卧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含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冷笑说话:“这么大的雨,积水可真多。待会儿司珍大人要来,弄湿了我的鞋子不值一提,弄湿了司珍大人的,可就不好交代了。”她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色,“这水啊——得有人扫扫干净才行!”
随着那句拖着长声的话,孙婉莹用扫把朝着幼安的方向故意一扫,地上的积水被带起一大片,夹着泥沙正泼在幼安脸上,整个人登时就被淋得透凉。
幼安瞥见卧房窗子上一直有个人影看过来,看身形似乎就是早上那个孔雀一样的女孩子,见着孙婉莹得了手,那人影便不见了。幼安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转回头看见孙婉莹叉着腰一脸得意相,心里忽然涌起个主意。
她仰起头朝着孙婉莹一笑:“是啊,好好扫扫,明天哪位殿下再召我过去,我还得从这条路上走呢,弄湿了我的鞋子,也不好啊。”
孙婉莹原本已经准备走了,听见这话,立刻上前几步:“真不要脸!当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么,你一个掖庭里出来的贱婢,给内侍省的阉人做对食都算高攀了。就算当真有人看上了你,那也是一双破鞋,穿完了就扔的!”
她本就是个一煽就着的脾气,被幼安三言两语挑起火来,说出来的话越发难听,举起扫把猛扫了几下,仍旧觉得不解气,抬手在栅栏上猛拍了几下,反倒震得自己双手发疼。
幼安满头满脸都是雨水,可仍旧微微笑着,细声细气地说话:“你也别生气嘛,皇子的门路不好走,但内侍省里人多呀。我是高攀不起我心里有数,你要是去了,那边儿一定争着抢着要呢。”
她一面说,一面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孙婉莹气得脸都涨红了,一时想不出话来,上前便要撕幼安的嘴。
幼安双手牢牢地拉住栅栏,跟她僵持了片刻,听到院子外面似乎有脚步声传过来。她算着那人快要走到门口时,压低了声音又说:“昨晚是六殿下叫人送我回来的,还替我说情来着。”
孙婉莹已经气昏了头了,一把扯住幼安:“六殿下又能怎样,你还不就是个伺候人的宫女。你还真以为跟皇子说上几句话,就能跟旁人不一样了?告诉你,宫女就是宫女,皇子的手再长,也伸不到最底层来,这宫里多少事都是瞒上不瞒下的,但凡是个品级比你高的人,就能找个错处发落了你……哎哟!”
幼安瞅准了她使力的机会,忽然把手一松,门上的锁本就已经坏了,两人一起跌出隔间。孙婉莹被幼安压在下面,仰面跌在一处水坑里,斗笠本该斜飞出去,可她偏偏用一根布袋子束住,正扣在脸上,狼狈不堪。
幼安忍着笑,趁她忙着解斗笠、看不清状况,抬手在她后颈上使劲掐了一把。孙婉莹果然大声喊痛,一把推开幼安。
这次幼安不再说话了,她越过孙婉莹的肩头,正看见温如意撑着伞走进欣兰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