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就快要立冬了,碰巧赶上礼拜天,韩春露给陈煜棠挂了一通电话,邀请她过去吃一顿饺子。
陈煜棠忍不住笑话她:“又不是冬至,吃什么饺子呢?”
韩春露却有好些道理,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的说:“碰上个节气,总得吃点儿什么特殊的才有点过节的样子。按着咱们荥州的规矩,过什么节都吃饺子,准没错。”
陈煜棠只好答应下来,韩春露扑哧一声笑出来:“有个人啊,总是毛毛躁躁的,他可没管你同意不同意。在我打过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过去接你了。我掐着时间,再过个十来分钟,他就该在你门口按喇叭了。”
陈煜棠有些无奈,又不太好意思,嘟囔了两句:“他总是这么一意孤行惯了,却也没有个人来管管他。”
韩春露笑得更加厉害:“我可不敢管他,他父亲也拿他没辙,以后还得靠你来管了。”
陈煜棠脸上腾地的红了,嚷道:“傅太太,我不和你说了,你这人翻来覆去的都是要使坏。”说着就挂了电话。
李妈刚伺候着姜师傅喝完药,从楼上下来,看见陈煜棠的样子,禁不住好笑:“这回指定又是我们傅太太打来的电话,她那张嘴,真是叫人又爱又恨了。”
陈煜棠看见她一副朝看笑话的样子,气儿不打一处来,拿手在脸上冰了冰:“你们要爱就爱去,反正我是不爱。”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陈煜棠赌气不理会,却一个劲儿的拿眼往外面瞟。李妈看她的样子,十足像个小孩子,禁不住好笑,把手上的托盘放下,就跑去玄关开门。
傅嘉年才从车里下来,看着李妈的表情有些奇怪,禁不住挑了挑眉:“怎么了这是?”
“被咱们太太给说恼了。”
傅嘉年抬步往门里走,在门口的垫子上用力蹭了两下鞋底,又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的,迟迟不再往里走。
陈煜棠耐不住,问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听说有人正在生闷气,我可不想撞在枪口上。”
她白了他一眼:“就属你造谣生事厉害,我什么时候生闷气了?”
“没有当然再好不过了,”他走过去,紧挨着她坐下,“小嫂子那边,咱们先不着急过去,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散散心。”
她听了,眼睛里亮闪闪的,却故作矜持:“什么好玩的地方?你不说我不去。”
“前几天听说,许绘那边要为元宵节的花灯做准备了,”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飞快的扫过去,似乎在判断她究竟感不感兴趣,“有一些木雕的部分,他想邀请你来完成,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整天在我面前旁敲侧击,说道来说道去,怪烦人的。”
“想让我过去出苦力,还说是好玩的地方。”她撅了撅嘴,看见他脸上讪讪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也就是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你还不快点带我过去?”
他望着她的眸子里,涌动着不明的情愫,伸手扣住了她的下巴,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什么时候学会戏弄人了?可别是跟小嫂子学的。”
她轻轻转动脸庞,想要从他的手指下逃脱出来,他却不轻不重的箍着,偏生要她盯着他的眼睛看。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转,下巴一沉,就要去咬他的手指,他这才将手收回去,让她扑了个空,笑了起来:“这一招可不是跟小嫂子学的,应该是和邻居家的小巴狗。”
她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他却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寻去厨房同李妈简单交代了两句,才又折回客厅,朝着她伸出手:“咱们这就动身吧,许绘那边,不晓得还要折腾多少时间。要是叫小嫂子等得急了,她说我可比说你厉害多了。”
她把手放在他掌心,他眉头微微一蹙,有些责怪:“手这么冷,也不晓得生个炉子。”
“这才什么时候就要生炉子,我不太喜欢,总觉得烧了炭,屋里一闷,头脑便要昏昏沉沉的。人又是个怕冷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乎气儿,冬天可真是难过。”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她圈在自己怀里:“看样子你就要像那些森林里的狗熊,学会冬眠才好。”
她气得去咬他的手,他一路哄着,才叫她放过自己。
两人坐进车里,张东宁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等两人坐稳,不紧不慢地发动了车子。
傅嘉年忽然笑了一声,陈煜棠觉得莫名其妙,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卖关子,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你不用生炉子,也不用挨冻。”
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抿起嘴唇,收回目光,往窗外看去,口中喃喃说道:“少说那些不正经的话了。”
汽车里面要暖和一些,窗户上水汽氤氲,细细密密的附了一层,有两滴挨得近的,并在一起,又渐渐汇成一条,从上至下划落。他的胳膊从她脖颈后面穿过去,手指点在她面前的玻璃上,正是一个虚抱着她的暧昧姿势。
他慢慢书写了几个字母,她认出来是德文,却见他一笔一画写得极为认真。她禁不住偏回头去看他的脸,极为年轻的面孔上,多了几分平日里难得看见的严肃。
他正好把最后一笔写完,她看了眼玻璃窗上的字迹,心里一暖,倚着他胸口,轻轻说:“我也爱你。”
他听了这话,猛地一收胳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在她耳畔吻了一下:“煜棠,以后的每一个冬天,都有我在这里陪你,你不用再怕冷了。”
她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蜜糖,娇嗔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在这里陪我,还想去陪谁?”
他笑了笑:“当然,谁也不陪,这辈子就只有你一个。”
就在这时,张东宁猛地点了一脚刹车,车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傅嘉年奇怪道:“怎么了?”
张东宁急忙解释:“走神了刚才,没有看到路上的石头。”
“我还说你想来拆我的台呢。”傅嘉年笑着打趣,倒是把张东宁给急坏了。
陈煜棠不忍看着张东宁那副较真的样子,责怪他:“样样事都能拿来开玩笑,什么时候能不那么轻浮。”
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秋蘅画坊外头的小巷子。
这边不方便停车,张东宁自去找地方了。傅嘉年下意识站在风口,给陈煜棠挡住了冷风。两人的手紧紧牵着,生怕分散了似的。
到了秋蘅画坊门口,陈煜棠晃了晃手,示意他把手松开,他却执意不肯,反而捏得更紧了。陈煜棠无奈,只得由他去了。
许绘还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长衫,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戴上了平日不愿戴着金丝框眼镜。他正在后院选合适做花灯框架的木头,地上乱七八糟堆了一片。
后院是露天的,很冷,他的鼻尖被冻得通红,看上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仍然在一心一意找他觉得合适的材料,浑然不觉,这两个人已经进来了。
傅嘉年在他身后开口,揶揄说:“许大画家,贺冰瑞给你挑了这么多料子,就是为了你选材方便,反而不够你折腾的了?”
许绘吓得赶忙直起身子,反应过来,这才往手上呵了口热气:“你们过来了啊,来帮帮忙。”
自从比赛的事情,他对陈煜棠残留的那点偏见也烟消云散了,甚至还亲口赞叹过陈煜棠的雕工。
陈煜棠笑了笑:“我们哪里知道你要什么料子呢?还是不要随便插手为好。”
许绘生性刻板,听不出她是在玩笑,以为她当真不愿意帮忙,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女子能帮上什么忙呢。”
傅嘉年听见他改不了自己的老毛病,又忍不住拿女子说事,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许大画家,你家里怕是有一个传家宝,又叫‘老古董’的,可是价值连城呢。”
许绘不明白他的意思,头也不抬地奇怪问:“我家里有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我祖上清寒,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
傅嘉年和陈煜棠对视了一眼,各自偷笑起来。
“这个好!”许绘终于选好了木料,一边朝着他们走来,一边喋喋不休的和他们解释说,“我从陈小姐上次的鬼工球里受到了启发,好的作品要浑然天成才是。那个‘第五艺’雕出来的东西精美是精美,可却是用一层一层的木料拼接而成,算不上是上乘之作。”
傅嘉年有些吃惊:“所以你今年的花灯,框架要用整块木料做成?”
许绘推一把眼镜,点了点头。
傅嘉年当即否决:“不成不成,掏空木料要费好多事情,你把她累坏了怎么办?你还是按着以往的习惯,老老实实的做你的花灯吧。”
许绘气得摘下眼镜,要和傅嘉年理论,陈煜棠只好笑道:“你别急呀,他不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成?”
许绘这才把眼镜小心收好,脸上神色有些讪讪的:“那后头的事情就要麻烦陈小姐了。”
“谈什么麻烦,咱们四家都是一体的,都有互相帮忙的时候。”
傅嘉年闻言,灵机一动:“要不等那件事了,咱们就重新成立四艺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