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算是发挥正常,成绩马马虎虎却也仅仅是马马虎虎,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刘华又找滕臻谈了一回:“你目前最好的选择是m大,不管你现在有多少顾忌和想法全部都要抛弃,从现在开始你的未来是最重要的。懂吗?”
“还有下次月考不是吗?”滕臻言语淡淡,始终低着头:“我想再试试。”
侯科不再帮她补习,晚上留到最后的独滕臻一人耳。她关了其他的灯只留了头顶一盏,光在她周围投了一个光圈。远方万家灯火,新年又要来了。
她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手机屏幕一暗她就赶紧按亮,似乎在等谁的电话,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看时间。按了几回,挨到快十一点,她起身关了灯回宿舍。
侯科开始缺课,成绩慢慢往下掉,好在也在年级前二十。刘华找他谈了两回均没成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说命不好,摊上这样的家庭。
最不高兴的却是朱烈,他表达不高兴的方式很独特,在侯科不在的时候,总是将腿隔着过道翘在侯科的桌上。似乎这样他才觉得真正的将那个桀骜的小子踩在脚下。
下一次月考,滕臻的成绩依旧没什么起落,似乎陷入一个瓶颈期。刘华轻微摇头:“你再好好想想。”
一整天,滕臻恍惚而不知所想。
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给侯科,很快被接通。那头声音嘈杂,音乐的声音尤其大。
“喂?”女人的声音,娇娇媚媚的:“说话啊,这谁啊?”
女人的声音消失,侯科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没有应答。
“滕臻,说话。”
“你在哪儿?”滕臻问出口。
不一会儿,嘈杂的声音变小,侯科的声音更清楚的传过来:“在外面,有事?”
“没事。”
两人都没在说话。
似乎有人在叫侯科,他应了一声:“没事我就先挂了。”
电话传来忙音,他真的挂了。
有时候,滕臻会想,自己这样值不值得?但又很快释然,这种机会本就是别人赠予的。
手机铃声响,滕臻很快接起。是王丽家打来的。
“你听到我的声音似乎很失望?”
“没有。”滕臻揉了揉脑袋:“只是看不进去书罢了。”
“滕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不说我觉得对不起你,憋在心里难受。对你说了,怕影响你心情,要是影响你高考我就罪过了。所以,你自己选择长痛还是短痛?”
“我能选择不痛吗?”
“没有那个选项。”
滕臻怔忪了会儿:“和侯科有关?”
王丽家恩了声:“我早说过他不是好东西。”
“丽家,他没有答应和我在一起,所以他做任何事都是自由的。我没有理由去约束他。”
“但是你可以选择放弃他。”
滕臻轻微叹了一口气:“你接下来所说的事是不是足以让我放弃他?”
“是的。”
“我可以不听吗?”滕臻沉默了一会儿又问。
“可以。”
“那我听。”滕臻的声音依旧无波澜,青黑的眸子不见任何变化。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这样,孑然一身,身影单薄却又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下轮到王丽家语塞,她尝试着解释事情的全过程:“我和你说过我有一个很好的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她比我大三岁,你还记得吗?”
“恩。”
“她们公司今天聚餐后唱歌,她和我说看到一个很帅的禁欲型的小哥哥,她还给了小费,让他陪着喝酒,趁机拍了照片给我看。”
“是侯科对吗?”滕臻问。
“恩。”王丽家觉得心里有点悲凉。她曾经何其羡慕滕臻,羡慕朝辉心无旁骛的对她好,又觉得这么好的女孩值得别人对她好。
王丽家见她长久的不说话又问:“你怎么想的?”
“我相信侯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你是不是傻?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好人,一般的高三生能做出不上课去不正经的ktv兼职吗?只要给钱他就能笑就能提供服务的兼职。你知道他每天接待什么样形形色色的人吗?你想象不到的,有女人,年纪老的也有稍微年轻的。也许还有男人。”王丽家意识到自己失控,深吸一口气,眼泪蓄在眼底,随时都会流下来。她忽然觉得想哭,也许是因为滕臻不会哭,她才想要替她哭。
“你不去m大是不是因为他?”
滕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想到。”就在刚才那通电话里,她就听到女人戏谑而暧昧的调笑声。
“而我更愿意相信他有苦衷,我想和他当面谈谈。”
王丽家知道她不听劝,见见也好,毫不犹豫的给了地址:“滕臻,你要是看不清人,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她说的帮很简单,无非是举报侯科。
滕臻站在ktv门口,下了一场不小的雪,踩在脚下咯吱咯吱响。她出门忘了戴围巾,脚冻的没有知觉,情侣旁若无人的在她身边接吻,或许不是情侣,但她更愿意相信是。打扮靓丽的女人从她身边经过,带起阵阵香气。斑斓的灯光晃啊晃的打下来,似乎一切都是热闹非凡的。空气里流淌着轻挑、喧闹且颓靡的气息。
滕臻拨通了侯科的电话,电话没接通被挂断,她发了信息过去:我在门口等你。
侯科以为滕臻去了他家门口,打电话过去滕臻都没接。想了想终究出了门,冷风一吹,脸皮子干的疼,却也吹掉了他身上腐臭的烟酒味。台阶下的小小身影就这么直白的不带感情的看着他,他手上的烟没点上,手忍不住颤抖。
她真的来了,站在他的对面,另一个世界里。
那一刻侯科想到滕臻先前画的《星空》,大片浓重的黑,零星的星散落。星空下站着一个人,看不出男女。
而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星空’谢幕了,他孤零零的站在下面,头上没有一颗星。
“回去。”侯科张了嘴吐出两个字。
他没有戴眼镜,失去仅有的书生气,发型特意弄过,有一丝邪魅,一丝适合灯红酒绿的邪魅。
“好。”她什么也没问,站在门口就是不动,仿佛格格不入的雕塑。是啊,这哪是学生该来的地方?
她吸了吸鼻子,又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侯科上前拽住她的手几乎粗鲁的将她拽离风口,ktv里面暖气很足,他穿的不多。他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将棉袄带进来,伸手将滕臻衣服上的拉链拉到最顶上又将毛茸茸的帽子盖在女孩头上,一时间,滕臻成了圆滚滚的球。
“我看着你走。”他说,手里的香烟因为刚才一连串的动作断了半截,他没扔,夹在手心,眼神很深的看向她。
滕臻拿出一张银行卡,宽大的帽子挡住她的面容:“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钱,你拿着,明天来上课吧。”
冷风扯着寒夜,呜呜咽咽。侯科不喜欢冬天,从来都不喜欢。以至于后来只要到了冬天,他就想起女孩伸过来明晃晃扎眼的玩意儿。
他没接,打开打火机,烟袅袅而上:“你觉得谁给钱我都会收?”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滕臻问,拿卡的手没有收回:“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他平静的注视着她,眼神清醒又迷离,有那么一刻,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憋在胸腔的气抽啊抽,生痛的很。
“大小姐。”他恢复了一丝吊儿郎当,眼睛上吊着看她:“回到温室去,这儿不适合你来。以后也别来了。”
门开,一丝温暖气息冒了出来。侯科这才发觉自己全身冻僵了。里面出来的是和他搭档的编号005,这儿的人都不说真名,侯科胸口的牌子上写着007,可惜他从来就没幸运过,唯一幸运的就是遇到她。005性子活泛嘴巴甜,耳朵上常年戴着耀眼的不值钱的耳钉。比他进来得早,却比他还要小上一岁。经理让005带他。侯科不喜欢他的自来熟。
好比现在,005一把揽住侯科的肩膀:“哥,昨天来的女人指名要你呢,你可加把劲儿,这个月的提成靠你了。呦!这你认识的小妹妹?”005似乎才看到滕臻,眼神闪着狡黠:“这是要干什么?我哥不接,你可以送我?”他朝滕臻眨眼:“我比他便宜。”
侯科呵斥:“胡说什么!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男孩回头冲滕臻笑了下,塞了一个卡片过去:“我等你。”他又冲侯科喊:“哥,你快点!”人影闪了进去。
侯科拿起滕臻手上的卡片捏成一团放到自己的口袋里,又拿起银行卡塞到滕臻口袋里。
“那我先走了。”她不在逗留,似乎接受他所有的安排。
“滕臻。”他喊她,声音干哑:“你是不是放弃我了?”无论在什么事情上,侯科都占着绝对的主动权,他不允许自己被别人牵着走。而问出这句话时,他将主动权交到滕臻手上。
他听到她轻轻地说:“放弃你的人是你自己。”
哪里都是霓虹灯,致使他险些忘记了浓郁的黑暗才是统治夜色的主。侯科推开门走了进去,将口袋里的卡片扔进垃圾桶里。从现在开始,他将与黑暗真正的融为一体。
005靠过来,眼睛里放着光:“哥,刚才那谁啊?”
“不关你事。”侯科起了一瓶酒,露出冷漠的眉眼:“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
005看着侯科的背影,扯了扯嘴角眼神阴鸷:“拽什么拽!还真以为被女人青睐就是爷了?下贱的玩意儿!”
…
好在第二天侯科就回到学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刻不停的看书、刷题,连朱烈的挑衅都不放在眼里,也不去理会。
滕臻同意去m大,周末时间全用来补习功课上。
王丽家旁敲侧击好几回:“你真的不喜欢侯科了?”
滕臻摇头:“说不喜欢是假的。就是觉得累了,我一旦觉得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不想去喜欢他,也不想花心思高考,所以我选择走捷径。”
她以为她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心中恋爱的种子发了芽,被他细心呵护的很好,可忽然阳光和露水被风刮走,毫无征兆且无缘由的刮走,她的心都快痛死了,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阳光雨露,她也许会活的很好。
“相信我,滕臻,你现在是短痛,等以后去了大学,你会遇到各种各样比侯科好的人。”
是啊,她会遇到,只是她不会再这么喜欢一个人了。
之后,侯科再也没有缺过课。他们之间却再也没有说过话。
春去夏来,高考一结束,转眼就是填报志愿的日子。
十班的人再次重聚小小教室,个个交头接耳,显得格外兴奋
“哎,你去d大?我填了b大,咱俩不远,以后多联系啊。”
“我靠,你居然考了d大,牛逼哄哄啊!”
“哈哈哈,也就高考发挥的好点儿。”
…
十班总体发挥的很好,侯科和朱烈甚至拿下省状元和探花的名号。校领导乐呵呵,连拉了好几个横幅。
为这事儿,朱烈生了好几天的气:“为毛侯科的名字在我前面?”
叶尚锦:“按首字母排的?”
朱烈:“我靠!本太子比他高一分!怎么不按分数排?我从以前就隐隐觉得,学校是不是歧视我?”
叶尚锦:“呵呵,我们都不是人!”
王丽家看的直摇头:“考得差的拜神求菩萨祈祷有学校能收留自己,考的好的难以抉择去哪所高校?甚至于横幅上的名字都要争个前后顺序?唉,还真是同人不同愁。”
滕臻看也没看那边:“你填好了吗?”
“好了,胡乱填的,听天由命吧。”
滕臻看了看王丽家填的:“第一志愿换到第三志愿上。”王丽家第一志愿报的j大,她填纯粹是觉得录取的可能性大。
滕臻帮她擦掉:“先冲一冲e大,要是撞了,再去j大。”
王丽家笑,乐呵呵的抱着滕臻的手:“真是滕臻在手,一生无忧。”
滕臻勾了勾嘴角:“我们去看看朝辉他们填的怎么样。”
“好啊好啊,你帮他看看,最好啊和我一个学校,不再一个学校也行,一定要在一个城市。”
滕臻敛目:“我说如果,如果他和你相隔甚远,你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王丽家瘦了之后爱打扮了,整张脸肆意飞扬:“我要跟着他,走哪儿都跟着。”
这就是王丽家和滕臻的不同,从很多方面来说滕臻觉得自己很自私,她在选择m大的时候心里很轻松,她一直告诉自己,这是侯科造成的结果。
三班志愿填的差不多了,还剩几个打打闹闹没交的。因滕臻先前的嘱咐,张朝辉迟迟没有交。大老远,滕臻就听到方思域打趣儿:“平时考试的时候你交的比兔子还快,这会儿握着不撒手,当乌龟啊?”
“一边去,烦着呢。”
滕臻进来时,陈年偷偷拉张朝辉的衣角,衣服卷了上去,精细的腰身显露出来。张朝辉一无所觉,直到王丽家“呀”了一声,他回过神要追着打陈年,百忙中冲滕臻她们招呼:“来啦!”
滕臻嗯了声,就近坐下来,一手翻开志愿指南书中叠着的几页纸。眼睛看向张朝辉填的志愿。眉头微微皱起。
张朝辉怕她生气,抢先一步举手投降:“好吧,第一个志愿我应该上不了,但是冲一把,呵呵,万事皆有奇迹。第二个志愿,好吧,也许也是个奇迹。前两个都是奇迹,第三个也许会现实点?也许大概可能吧。”
王丽家看了一眼,眼睛忽而湿润,张朝辉的所有志愿全部报在北方,那个有滕臻的地方。她吸了吸鼻子:“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说罢,小跑了出去,也不顾身后有人喊她。
滕臻看向张朝辉道:“还不追?志愿的事别操心,待会我填好了直接交给班主任。”
“我为什么要追?有些话我说的很清楚,她心里明白的。”说罢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晃来晃去,慢慢的,他坐不住了:“那个,我去买瓶水。”
“我帮你买。”陈年故意不让张朝辉出门。
张朝辉拍他头:“你把志愿也拿给滕臻看看,我去去就来。”
陈年撇嘴,志愿拿在手上,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我不喜欢王丽家。”他说。
滕臻没抬头:“为什么?”
“她其实也还好,只是我觉得我想象中的嫂子应该更美、更温柔才对。”他的眼神看着那边空着的位置,李之灵的位置。
“我的志愿就不用看了,我觉得我这样填的可以,我先去交了。”
滕臻恩了声,综合王丽家的志愿,换掉张朝辉的志愿。
“哎,那不是滕臻吗?”一行人经过三班时,叶尚锦往窗内瞧了一眼:“她怎么在三班?”
教室内的女孩低着头认真的研究者报考指南,侯科偏过头看了眼。叶尚锦钻进三班教室,吓滕臻一大跳,伸手捞起志愿单:“张朝辉?我去,滕臻你果然和他是一对儿吧?志愿还得你填?说真的,现在已经毕业了,也别藏着掖着了,有空了请我们吃一顿,也好报答我们平日照顾你的恩情。你说是不是啊侯科?”
滕臻这才发现侯科也在,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对方的眼神漠然,夹杂着淡淡疏离,没说什么话。
滕臻抽回志愿单:“我先去交了。”说罢起身去了办公室。
“我说你和滕臻之间有点问题啊?”叶尚锦说不清那种感觉,以前也是怪怪的,现在换了一种怪法。
侯科走得很快,转身往回走。
“哎,你去哪儿?”叶尚锦莫名其妙:“不一起吃饭了吗?”
…
滕臻出了办公室的门,就被一双手抱住夹在腋下,那人走的很快似乎要拐了她似的,滕臻脚在空中乱蹬,她吓得直掐那人的手,那人动也未动,似乎不怕痛。滕臻恢复平静,她认得那双鞋,是侯科的鞋。
哪里都静悄悄的,有一种曲终离散的格调。
他将她放下来,低头用力的噙住她的唇,不留余地、不留间隙的含住,滕臻狠狠的咬住他的舌头,两人似乎都在发泄,一个发泄思念和醋意,一个发泄不满与气愤。
侯科不为所动,拇指细细的摩挲着她脸上的皮肤,唇上的力道放的很柔很软,就像对一个珍藏品。他的嘴唇细腻的契合着她,酥麻的感觉遍布全身。似乎觉得她不够高,侯科抱起她抵在栏杆上。身后是悬空的高楼,她只得依附着他。似乎一松手就会掉下去。
“滕臻。”他忽然轻声喊她,嘴唇不轻不重的贴在她的耳边:“我在向你求爱,你不答应我就松手。”
“我已经选择m大了。”她紧紧扯着他的衣袖。
“没关系。”他摸她的头发,像恋人之间的低喃:“以后我会去看你。还有,相信我未来只会更好。”
如果滕臻不点头,侯科觉得自己会死。这段时间,他真的生不如死。他的手压在她头上,想要迫使她点头,又怕弄疼她,分秒都是凌迟。
“我是在告诉你,我已经放弃你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比凌迟还要令侯科疼。
“所以现在换我追你,你不答应我真的会松手。”
她始终不做声。他知道她的答案了。
侯科将她放了下来,捏了捏她的耳垂。
失去的,一直在失去。tm的他从来就是一无所有。
“侯科。”滕臻看向他:“即使全世界的同情都是可怜,唯独我的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
她只字不提以前的字。可是他们心知肚明,不提不代表没发生。只要发生了就如一根刺,死不了人却永远膈应着。
她伸出手,露出笑:“给你点甜头要不要?”
他颤抖着靠近她,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红了一圈,下巴轻轻磕在她头顶上,十指贴合在一起紧紧相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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