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侯家往事(1 / 1)

侯文祖去世的早,家里全靠陈腊梅撑着。侯怡懂事,中考没发挥好,没选择复读而是自愿打工供弟弟侯峰上学。头一年每月按时往家里寄钱,直到过年前几个月,侯怡很少打电话回来,整个人如人间蒸发。侯峰找到侯怡工作的厂子才知晓侯怡早就辞职和“男朋友”走了。

天大地大,不知去处。

侯峰将此事告知陈腊梅,也报了警,警察问了几句让他们回家等通知。那个年头,人丢了十有**是死了。

侯峰读书认真,成绩好,也熬不过家里入不敷出的情况,思前想后,自作主张的辍学了。陈腊梅知晓此事时侯峰已在工地做了一个月的小时工。她气得随手折了细纸条一下一下狠狠抽在他身上,他也不躲,等陈腊梅打完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碎钱:“妈,以后我会让你过好日子的。”他的儿子,自出生起,村里的算命先生卜了一卦:“小儿日后必有出息。”侯文祖大喜,宴请邻里乡亲三日。往昔历历在目,而那双被预言的能考大学的手已满是老茧和水泡。

这是命,命哪!

隔一年,就有人想为侯峰介绍对象。女方家不要彩礼,也无需侯峰入赘。陈腊梅一听大喜,继而听到女方长相一般,说一般其实就是不能看,满脸麻子,个子矮小,偏偏闺名为美丽。大陈锋三岁。陈腊梅气的拿扫帚赶媒人走。她家再不济,多少还是书香门第,哪回沦落至此?侯峰听了此事,没说什么。眼睛熬的通红,显然一夜没睡:“妈,我觉得美丽挺好,手脚麻利,日后进门了能帮你分担家务。”

陈腊梅叹气,两人算是不冷不热的相处起来。

那时,村里流行打工风,孤身去大城市,生活虽艰苦,挣得却不少。侯峰心动了,加上他的发小李杰出去待了一年,大肆宣扬大城市的好,并许诺侯峰若愿意去,他有一口面就分侯峰一口汤喝。

侯峰寻思有搞头。走的那一天,见了美丽一面,说是挣了钱回来就娶她,别人娶亲给多少彩礼钱,他侯峰不少一分。

美丽连夜赶做了一屉包子,啥也没说的递给侯峰。

自唯一的儿子走后,陈腊梅惶惶不可终日,她年纪大了,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自己身体不济,她是舍不得侯峰出去的,侯怡没了,侯峰可不能再出事呦。

侯峰手脚勤快,起先拿着死工资,吃着大锅饭。后来因为头脑好,老板提升他当会计,平日帮忙算算账。而李杰,原是小包工头,混了些日子,始终爬不上去。到之后,位侯峰之下。月圆思家人,异乡为异客。兄弟俩无事喝了几斤小酒,李杰抱怨老板给他的活简单又不挣钱。侯峰没说话,只一句干了,李杰话头一转:“要是当年我好好学习,现在也像你当个管账的也好啊。”

“我也就会算算账,工程上的事我没法替你分担。”

李杰一听乐了,自有一种被肯定的感觉:“走一个,走一个。”

侯峰一连两年都没回家过年,就为了过年的那点过年费。陈腊梅气了:“你要还不回来,我就当你死外面了。”

第三年,侯峰回来了,还领回来一个貌美的媳妇儿。

那一天,实在是很戏剧。美丽正帮着陈腊梅打理菜园,大黄叫了几声就没出声了。美丽觉得侯峰可能回来了,若是陌生人,大黄会一直叫个不停。她净了手,胡乱往身上抹了抹,就要往厅堂走去,陈腊梅拦住她:“娃呀,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

“是不是峰子回来了?”

陈腊梅没做声,美丽就知道他真回来了。一年前,侯峰托人送了很多补品和一封信来。信是要美丽亲启,她心里揣着甜蜜打开心上人的信。看完之后整个人都麻木了,侯峰说要解除婚约,他愿意认美丽为妹妹,日后出嫁他愿帮忙出彩礼钱。侯峰虽两年没回家,但同村打工的回来没少说侯峰的消息,说他飞上枝头发达了,身边有一个美娇妻。美丽装作听不懂,仍旧无事帮陈腊梅干活。

陈腊梅找她促膝长谈了回:“我们老陈家对不起你,你若念着老婆子一点好,别怪峰子,以后也别来了。”

美丽傻但她懂人情世故,她知道侯峰见了世面看不上她了,但她一点也不气,从头至尾,她都知道自己配不上侯峰。那日起,她认了陈腊梅为干妈,还像往日那般帮陈腊梅打打下手。

不见面时,她当侯峰还是那个愿意娶她的侯峰,只是常年在外罢了。一见面,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身量苗条的漂亮姑娘,美丽羞愧的几乎要死去。

“干妈,我就和峰子哥打个招呼就走。”

美丽一步步走近,她看到侯峰拉着那个姑娘的手,眼里满是情意。忽然,她没勇气了,她身上的粗布麻衣连带着整个人都不堪入耳。

。女孩倒是先一步看到美丽,推了推侯峰:“有人在,别闹了。”

侯峰看到美丽,不可见微的皱了皱眉:“你怎么在?”

美丽手脚无措的揪着衣角:“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我这就走,这就走。”

“那是谁啊?”女孩问。

“我妈认的干女儿。”侯峰清淡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不屑一顾的虚妄。

侯峰此次回来是为了带他心爱的女人见陈腊梅的。陈腊梅不喜方晴,农村里睡得早起得早,偏偏方晴睡得晚起得晚。陈腊梅不好说什么。平日侯峰将方晴捧在手心,没事就带她去镇上玩,家里的活抛下了。再加上陈腊梅觉得儿子两年没见,似乎不怎么和自己亲近了,心里愈加不悦。这一对比,才发觉美丽的好。可惜了,可惜啊。

侯峰结婚那日,排场很大。门口停了好几辆轿车,村里小孩个个都领了糖包,新娘在婚礼当场连换了三套礼服。人人提起侯峰的婚礼无不竖起大拇指,这才有人想起算命人的预言,一时间,算命老先生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的。老先生年纪大了,耳朵背了,眼睛也花了,早就不卜卦了。拜访者皆被请回,有人后悔前几年没让先生卜一卦,也许现在的生活就飞黄腾达了。

说来奇怪,那天老先生破天荒吃了大碗饭,忽然耳朵清明,听见窗外连绵不绝的鞭炮声,遂问曾孙。曾孙答:“峰子哥哥结婚了。”

“可是侯家那小子?”

曾孙点头:“今个儿我去他家,得了一个大糖包。曾爷爷要吃哪个口味?”说罢将口袋里的糖依次排开。忽然像想到什么:“曾爷爷,你耳朵不背啦?”

老先生垂头叹气:“盛则必衰。”

当年他卜的卦不完整,侯家小子命定不凡,却有一劫。此劫关乎生死。他捡了好话说,却将后半句告知侯文祖,侯文祖去世的早,这趋势,怕是没来得及告诉家人。

“你去告诉侯家小子,此后少出远门,踏实过日子。”曾孙听得糊里糊涂,没怎么放心上。当晚,老先生仙逝,红白喜事相冲,婚礼草草结束。

侯峰领着娇妻给老先生上香,他家小曾孙躲着角落里偷瞄他们,欲言又止。老先生生前帮过侯峰不少,见其曾孙,摸摸他的头:“你曾爷爷去世前只和你说过话?”

小家伙点头。

“可有遗愿?”

“曾爷爷给你留话了,让你以后不要出远门了。”

侯峰回到家,思前想后,决定晚些时候再去工作。不久,方晴生下了侯科。杂事纠缠,加上在家一年无事发生,侯峰觉得老先生怕是脑子糊涂了,工地老板催了几回侯峰,侯峰起先以照顾老婆孩子为由没去,此刻觉得时机正好,买了票远去。

一直到侯科初中,生活无恙,在村里算是富裕的。后侯峰索性在镇上买了房,三世同堂,好不快活。侯科六年级那年家里头兵荒马乱,方晴接到派出所电话说是侯峰被关了。

说来不凑巧,侯峰负责的片区因为连续下大雪发生坍塌,死了不少人。老板卷钱连夜跑了,方晴独自北上,在法院门口哭啊闹啊,她家侯峰只是一个账房先生,平日只算算账,他老板对侯峰有知遇之恩,侯峰怎么可能贪他钱?事实上,侯峰账户就有一大笔来路不明的钱。他被人当枪使,那人头上还有人,一个平头老百姓哪能和那些人抗衡?

方晴挨家挨户借钱,给人下跪、求人帮。昔日的好兄弟,那些曾被侯峰帮助过的人闭门不见。独侯峰的好兄弟李杰前后打点,所有辛劳不过徒劳,石沉大海。

侯峰被判入狱六年,第二年说是染病莫名其妙死在狱中,而方晴再也没回来。同年,村里的老姑娘美丽疯了,在家里上吊自杀了,据说被发现时舌头耷拉着有一米长。

侯峰时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侯科倒觉得父亲:上愧对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下愧对美丽,曾毁芳华约。而他与母亲,父亲倒是从不愧对。

陈腊梅日也哭夜也哭,哭的眼睛几乎都要瞎了,一夜头发花白。她的儿子,活生生的一条命,仅值八万五。她收了,她还有侯科,她得拉扯他长大,这是她唯一的夙愿。

方晴是在侯科初二那年登门拜访的,她从一辆豪华车上走下来,从包里掏出大把钞票给陈腊梅说要带走侯科,陈腊梅朝她身上啐痰,说她是狐狸精、扫把星,让她带着臭钱滚。方晴没哭,就只是笑,坐在院子里不肯走,直到天黑车上下来一男子拥住她的肩。侯科认得那男人,那是李杰,侯科很久没见过他,据说前几年发达了,一家人全搬到城里去了。可笑的风水轮流转。侯科看在眼里,泰然自若。这不过是一种选择,方晴选择了过好日子,舍弃了他罢了。后来,她就不来了。侯科从小沉默寡言,脑子聪明。班上考试总是第一名,镇上孩子每回嘲笑他:“野种就会抄,抄成第一名!”

他不说话,但他不聋。时常他从谁家门口经过,那些人他管叫叔叔婶婶,会和他笑,问他奶奶的身体状态。一转头几人聚在一起叹气:“小科苦命啊,遇到那样的娘。”

他清楚的知道他妈和他爸的死无关,不过是找了一个有钱的男人罢了。

还有人说:“小科这孩子性子冷,怕是随他爸啊。”

他们指的是侯峰抛弃美丽的事,有人还说这是现世报。

蝼蚁卑微尚知生之奥义,无法言说便不说,脑中却时常空茫。

侯峰去了,侯科没哭过,和无事人一般。他的姑姑,那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忽然拜访。娘儿俩抱头痛哭,侯怡絮絮叨叨这些年的事儿。当年她被人骗,被卖给现在的丈夫谢方东,谢方东平日待她不错,就是好赌。家里家徒四壁,直到生了谢君来,谢方东才收敛了点,诚心实意待她好。她提出回家看看,这才知晓弟弟去世,一时唏嘘抹泪。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

“弟弟去世赔了多少?”

陈腊梅皱眉,这事儿她不愿提。而侯怡提的很是蹊跷。

“我也就问问,你带着小科不容易,要是赔的少,我得去找他们评理。我的弟弟呦,活生生的命!”她又哭上了。

陈腊梅道:“事情过去了,你也别提了。”

侯怡隔三差五回来,陈腊梅问她现住哪儿?侯怡支吾着:“谢方东在b镇做生意。”

b镇不远,坐几小时车就能到。

陈腊梅不悦,试探性问:“什么时候领他回来一起吃吃饭?”

侯怡借口他忙,陈腊梅不再提。

后开,陈腊梅发现家里开始丢钱。她再怀疑也不忍怀疑到自家女儿头上,话语间满是试探:“最近家里的钱对不上数。”

“这我哪知道?你怎么不问小科?”

直到陈腊梅亲眼所见,气不打一处来。

侯怡丝毫没有被抓时的窘迫:“说的不好听点,妈你要是哪天不在了,这钱我也能分点,不过是早晚罢了。”

“小怡,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

“变成哪样?”侯怡就是笑:“要怪就怪你重男轻女,你以为我念书成绩比侯峰差吗?要不是你老是在我耳边絮叨,我会舍弃考高中吗?为了供弟弟,我被人卖了,你知道那几年我过的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吗?现在我回来了,拿点钱怎么了?这是我应得的。”

而后,陈腊梅发现君来手脚不干净,又和侯怡吵了一回。侯怡就是哭:“我要是有钱能教不好孩子吗?”

陈腊梅无奈拿了一万出来,第二天,侯怡不打招呼就带着谢君来离开。没过一星期,又回来了,说是要长住,孝顺孝顺老母亲。陈腊梅问钱的事,侯怡就是不耐烦,问的急了,终是说钱被谢方东赌没了。

陈腊梅知道侯怡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侯怡开始有意无意和邻里之间走动,知道侯峰的妻子是个狐狸精,知道侯科是野种。她回到家越发的有底气:“妈,我是你亲女儿,君来是你亲外孙女儿,钱不留给我们,留给一个野种?你怕是老糊涂了吧?”

那次,陈腊梅被气狠了,躺进医院了。

侯科第一次发火,沉下脸一拳打碎了侯怡身后的玻璃:“以后奶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会杀了你。”此前他俨然旁观者,冷淡的傲视,不屑共舞,从不使内心产生任何波动。

侯怡吓得不轻,这一拳要是打在自己脸上,怕是要毁容。再看自己的侄子,眉眼清冷,不似少年,倒像是江湖上沉浮过的老狐狸。这之后,侯怡收敛不少,开始有意无意帮陈腊梅干家务。

陈腊梅不是没想让侯怡离开,只是年纪大了,不忍亲人分离,心中始终对侯怡有着愧疚。

曾谙一时情,不过过时云。一忍再忍,四人算是相处融洽。陈腊梅教育过谢君来不可偷窃,倒是差点被她咬了一口。陈腊梅摇头,这孩子算是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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