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丑儿临时想出来的计。
无妄和尚说知道有人来了,谁知道是不是拿话诈他们。既然他讲话诈人,那别人自然也可以骗回去,所以丑儿露就了面。
如果无妄和尚真的知道来了人,那也应当清楚到底来了几个,如果他没发现虎子,那他就是在诈究竟有没有人现身。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当时说完了话就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来人,也不知道来人藏身在何方,往哪个方向看都不合适,不如闭上眼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叫对方去猜疑。这比得就是个心性,谁先耐不住性子,谁就输了。
奈何,丑儿不是只身前来。她且战且退,将无妄和尚引到林子里面,事先在此埋伏好的虎子,趁其不备,在后偷袭。这是打生打死的事情,不是寻常切磋技艺,自然没有那么光明正大。到了战场上,再下三滥的手段也得用,能弄死对面保全自己,这才是真章。丑儿那边言语上特意点出了虎子就在无妄和尚身后,实则把无妄和尚的心思都引在了自己身上,虎子趁势出刀。
虎子也是发了狠,苗刀上符文闪烁,斜着向上撩起来,若是切准了,能将这大和尚自腰一刀两半!可无妄和尚终究也不是白给的,凌厉的刀气和破风之声,终究是让他有所察觉,要闪躲开去。
只是虎子这一刀已经准备多时,隐忍的劲道在此刻完全爆发出来,又岂是那般好相与的?虽然未能将无妄和尚一刀两半,却是在他左侧的腰部砍进,在肋下划出,创口之大触目惊心。就好似是从侧面给无妄和尚开膛破肚了一般。
吃这么一招,无妄和尚大叫一声“小贼”,也不看,凭着风声手里锡杖含恨点出,却是听得“镗仓”一声——点在了刀上。无妄和尚先是受了伤,再而一击不中,立刻向后退去。
动作一大,撕扯着身上的创口更大了一分,肠子肚子还有其他零碎的脏器,全都顺着这伤处淌了出来。
“啊!好贼胆,”无妄和尚疼得龇牙咧嘴,“我道是你怎敢再来,原来是找了个帮手。既然来了,也就一并留下吧!”
说话间,他要把淌出来的这些肠子塞回肚皮里去。见识过这妖僧本事的虎子自然不会让他如愿,抄刀而上,不给他恢复的机会。笑话,浑身骨头都打碎了,连一块好皮都不剩,都能够再一次站起来,甚至于还活蹦乱跳,没事人一样。这伤在他身上看起来不轻,说不得也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工夫就能长好,怎能是让他把淌出来的脏器塞回去?
这妖僧是十分有本事的,力道比李林塘差点儿,却也高出虎子许多,一手锡杖的功夫使得千变万化,也不知师承于何门。若是在平时,明火执仗拉开架势,在拳脚兵刃的比试上面,虎子未必能奈何得了他。可现在不一样,无妄和尚受了重伤,一使劲就牵扯着伤口撕心裂肺的疼,加上这伤口划开了几条大的筋肉,腰上没有支撑,再大的力道也施展不出来。而且这林子密实,锡杖这种长兵器实在是不好施展,一时间竟是被虎子压在了下风。
虎子抱定了心思,快攻快抢,绝对不能让这妖僧有喘息的机会。要不然稍微得了空,让他把脏器塞回去,说不得就会痊愈,那时候就不好处理了。虽说这妖僧受了重伤以后很快就能复原,可虎子也是当真不相信这和尚像里的车迟国妖精一样,砍了头还能安回去,滚油锅里自在洗澡,掏心挖腹还能长全。虎子估摸着,这无妄和尚身上的肠子肚子肾脏一类,切下去就当真没了,要不然不会到现在,这和尚还在和他缠斗,没有伸手自行把掉出来的脏器扯下去。而且,当真掏心挖腹还能长全的神通,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那不是说和就没有下酒菜,可以挖出二两肠子,来个爆炒了吗?太不切实。
光是打还不算,虎子还在言语上骚扰着无妄和尚,好叫他不能专心:“贼秃驴,你还记不记得小爷爷我?”
夜已深,林子密,即使是有残月当空,也仍旧照不进来。无妄和尚没有虎子那么好的目力,打斗之时刀光起,只能看见对面人的一个轮廓,见不得太真切。可虎子这么一说,无妄和尚回忆着这口苗刀,这般刀法,就猜出了来人是谁。
“饿鬼!”无妄和尚怒骂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强占我太阳山寺贼子的小辈,也是毁去我大悲天的饿鬼!好样的,我佛慈悲,待贫僧将你毙于锡杖之下,涤去你这身罪孽吧。”
虎子嗤笑一声:“你也配吗?你说我是饿鬼,那你这贼秃又是个什么东西?明明是个活人,却成了鬼域的鬼王,明明生得一副肉身,却长出了许多石头在肉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无妄和尚虽是落着下风,虽是忍着伤痛,语气却渐渐平和了下来,“无知小儿,不识得我‘无量篆大自在体’,更不懂我佛度化无尽冤孽证道的修行,且下地狱去忏悔吧。”
“镗”!无妄和尚架开虎子的苗刀,退后半步,甩着锡杖护在身前,一道刺目的光华在他身上迸发而出!虎子曾见过这招,当初在太阳山寺,彭先生和李林塘两个人将这大和尚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妖僧当时就是凭借此招脱身。
这次若是再让他走脱,再见不知又要何年何月。杀贼不死,犹如放虎归山,虎子自然是不肯,苗刀上火起,几张符咒脱手而出:“大秃驴休走!”
无妄和尚确实是想逃了,这一回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被打得实在憋屈。遭了算计以后,一身本事施展不出来,无奈之下只能是发动遁法,且先逃至一个安然的地方,剩下的事从长计议。那太阳山寺就在那里,虽说是有能人驻守,可是人就总有出门的时候,哪一日再打上山去,他不信还会像今日这般狼狈。
光芒闪过,无妄和尚站定了身子,大喝一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
那无妄和尚背后升腾起一个两丈来高的虚影,结跏趺坐莲台之上,右手持锡杖,左手持如意宝珠,头戴法王冠,正是尸山血河幽冥教主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坐像。宝相庄严,金光辉影,一时无两!
说起来长,其实从逼退虎子,到幻化出地藏王菩萨的法身造像,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虎子掷出去的符咒才刚刚脱手,一道白烟正打在了无妄和尚的脸上!
“贼秃驴看招!”都打在对方身上了,丑儿才喊出了这句话,那声音透着一股子得意的劲儿。
这也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就是丑儿那下三滥却屡试不爽的招数,自口中喷出一道白烟,如同生石灰摔在人脸上一样。无妄和尚这招还没彻底成型,遁光还没有显现,被这么一喷,只觉得眼睛疼痛难当,大叫一声,法术没能维持住,那地藏王菩萨的造像,倾刻间崩塌无踪。
其实一开始虎子袭来的时候,无妄和尚还能惦记着旁边还有一个丑儿。只不过虎子走的是快攻,一招连着一招,一式接着一式,就是欺负无妄和尚有伤在身,根本不给他思考的空间和还手的余地。而且虎子一边打还一边用言语骚扰对方,扰乱大和尚的心智。再加上丑儿一直离得不远不近,一直没有出手,时候一长,无妄和尚就把丑儿给忘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无妄和尚压根就没把丑儿放在眼里,他自以为即使是身负重伤,丑儿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才会掉以轻心。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丑儿拳脚功夫再怎么差,那好歹也是十七奶奶调教出来的,不能跟虎子并肩子上,在一旁掠阵,偷施暗算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乎趁无妄和尚不备,忽然出手叫他吃了个亏。
这一招杀伤力不大,却是封了无妄和尚的招子,破去了无妄和尚逃命的法术,端得是妙不可言。
就在这时,虎子掷出去的符咒飞到了。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什么大威力的法术,虎子本想是把让和尚给留下,丢出去的那几张却也是不简单。
只见这几张符纸像利刃一样,轻而易举划破了无妄和尚的衲衣,插进了他的皮肉之中。随着虎子手势变化,那几张符纸骤然爆裂开来,炸得他皮开肉绽!
这还不算完,丑儿三两步窜到旁边的一棵树上,居高临下,一舞手里的文王鼓,细密的刀刃自鼓侧面弹出,划破了她挂在腰间的水囊。落下来的水浇了无妄和尚满头满脸,瞬时和他脸上的白灰起了反应,烧得他面皮“滋滋”作响,竟是烂了!
虎子见这一幕也是大惊失色,他此前初次见到丑儿的时候,就是被这样的白烟喷了一脸,当时是十七奶奶出手替他解围,他可是没见过这东西遇了水还有这样的变化。
“娘啊,”虎子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丑儿,“这真是生石灰?”
丑儿嘿嘿一笑:“放屁!生石灰怎么可能瞬间烧穿人的皮肉?这是姑奶奶的独门秘方!”
虎子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心道:日后可是不能得罪这个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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