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四起,鬼哭狼嚎。血肉被利齿研磨成糜,仿若锈水的铁腥味此时尝起来是如此鲜美,那些污秽的戾气、阴气、燥热的阳气,滑过喉头,穿过胸膛落在腹里,能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惬意。然而这种感觉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愈加强烈的饥饿所取代。只有不停的进食——只要能填饱肚子,他来者不拒。
他伸出硕大的手掌,捧起一抔土。其中掺杂着未能走脱的鬼怪、新鲜的血肉、曼殊沙华和血河中那些浓稠的血浆。
他也被别的鬼怪纠缠,五丈高的身形上挂着数百形形色色的鬼怪。阴火凝结的法衣被啃食的千疮百孔,一块块皮肉被拉扯下来,还未曾入口便成了一小块灵气凝结成的珠子,被恶鬼吞入腹中。那缺损的地方很快又长出来,再一次被攀在他身上的恶鬼啃咬。
他能切实得感受到那种痛苦,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尖利的牙齿贯穿,又被拉扯、研磨,直到被蛮横地从自己的身上分离出去,落到其他怪物的肚皮里。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他不是不想把这些撕咬着他的小东西从身上弄下来,但是和腹内的饥饿相比,这些又微不足道了你。
反正只要吃得够多,吃得够快,自己的身形就会越来越大,那些被撕扯下去的皮肉终究还会长回去。等到什么时候自己真正填饱了肚子,再转回身来收拾这些臭虫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什么时候会真的吃饱呢?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只要一时填饱了肚子,能获得些许的满足,他就已经十分欣喜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多久了,但是他记得自己在这方天地里,用手和口掘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那是他行路的痕迹。哪里的阴气浓郁一些,他就奔向哪里,一边吃,一边走,在身后就下了这样一道通路。,上面密密麻麻得满是孔洞,随着他一呼一吸,那些孔洞把一丝丝疼痛反馈回来。
他有点喜欢这个感觉,这证明自己还活着。
“先别说话,”赵月月趴到了他的耳边,“你现在还不能动,先躺着吧,你昏迷了这么久,且得养着呢。”
自己昏迷了很久吗?虎子费力地想,想得头都有些痛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和赵善坤一同去刺杀安德烈了。那以后发生了什么?
对了,练军杀了过来,他们两个趁乱杀了四个安德烈的亲兵,自己和安德烈扭打成了一团,他咬破了安德烈的喉咙。再之后呢?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尽是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和细碎的场景。他很难把这些东西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连贯的画面。
他还不清楚,在那之后所经历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这般光怪陆离的景象让他费解,但在这些破碎的记忆里,他能清楚的回味起那时的感觉。
饿!虎子只记得那时他特别的饿。虽然现在依然很饿,但是那并不是一种感觉。现在这饥饿是可以忍受的,而当时他却能切实地感觉到,那种饿是迫不及待的,他的身体在告诉他——哪怕她当时并没有肉身——如果不吃,他可能就会死。
“你的魂魄和肉身分离时间太长了,”彭先生的声音依旧很轻,“你现在神魂不稳,身体还不受控制,这是很自然的。现在既然醒了,也就好办多了,不要抗拒,让月月家的大仙帮你稳固魂魄。”
虎子不能说话,便是从喉咙里“唔”了一声,算是应答。
在虎子的视野里,赵月月脑袋的方向和他的反着的,她捧着他自己的脑袋,两眼翻白,面上隐约叠着一张狐媚的脸。那狐狸仿佛知道虎子看见了他,也你咧嘴冲他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虎子心知这是赵月月身上的仙家在帮自己,也想回以微笑,可是脸面还是不太受自己控制,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那狐狸一点也不在乎,借着赵月月翻白的双眼,两道绿芒一闪而过,虎子只觉得灵台刺痛了一下。下意识想调集灵力把这股力道排挤出去,才发现经络之中空空如也,宛如未曾修行过一般。又想到自己师父嘱咐过不要抗拒,才是完全放松了下来,任其施为。
那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以灵台为中心,发散了出去,沿着经络蔓延到四肢百骸。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他的经络里轻轻地锤击,没有一开始那般刺痛的感觉,反而舒服得很。
正是才适应了这种有些怪异的舒适的时候,赵月月双眼忽而变回了原样。那种奇异的感觉一瞬间消失不见,剧烈的疼痛从他身上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处经络里传了过来,就像是自己的身体被一口一口撕裂一样。
他不由得发出了惨嚎,声音凄厉。这种痛苦的感觉于他来说似曾相识,好像是在“梦里”有过这样的经历。
等到这种痛苦稍微消退了,虎子才回过神来。李林塘按着他的双脚,赵善坤掐着他的肩膀,死死把他按在了木板上。虎子清了清喉咙,声音像一面破锣敲击的响动:“我没事了,松开吧。”
“真没事吗?”李林塘问道,“你这一回是我们俩事先有准备,再折腾起来,那可未必按得住你啊!”
“真没事儿,”虎子还是觉得说话很费力气,“您松开吧。”
李林塘缓缓放开了手,赵善坤却看依然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已经不怎么用力了。
虎子这时候才有心情观察周围的东西,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张桌子上,身下是一块冰冷的木板,硌得慌,很不舒服。自己身子周围是各种香烛符篆,头顶上也有几道绘有朱砂的幔子垂下来,似乎是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阵法。
彭先生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个角度,费力地扭过脖子,也只能看到他一部分的衣衫,见不到脸。赵月月趴在虎子脑袋边上,看着他的脸,似乎看不够似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自己醒了,黄丫头很高兴吧。虎子想着,也跟着笑了。
他试图坐起身子,却是又被赵善坤按了回去。他从没觉得的自己这个师弟有这么大的力气。
“别乱动!”赵善坤这话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告诫,“等一会儿我背你回屋,你现在还不能动。”
虎子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轻微地活动肢体,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皮肉和一层薄薄的布料摩擦点,那是盖在自己身上的单子,他在单子下面什么也没穿!
这对他来说可是一件大事,刚才挣扎得那么激烈,一定是被黄丫头看光了!
想到这儿,他脸上腾起了两坨红云,也不敢看着月月笑了。只好把头偏了过去。
“挺好了。”李林塘一拍巴掌,“师兄,你这徒弟算是救过来了。能说话也能活动了,再养两天又能四处蹦跶着闯祸了。”
“我倒是希望他就此废了,”彭先生冷哼一声,“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祸事,险些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哎!说到底还是怪我。”
“这么好的苗子可不能废!”李林塘笑道,“以前我总看不上他,现在我觉出味儿来了,这小子比你跟我对脾气!行走江湖,义字当先,这小子能为了一句话做到这个份上,你这个当师父的应当是高兴才是。”
彭先生叹了口气:“我怎能高兴得起来?”
“哎!师兄……”李林塘叫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虎子直到此时,仍旧是一头雾水。听自己师父和师叔对话,更是觉得奇怪,还是忍不住问了。
彭先生起身走到近前,轻抚虎子的额头:“你且好生休养,等到能进食了,我们与你细说。”
虎子这才看到,彭先生的辫子竟是已经花白,面容也憔悴了许多,像是忽然苍老了。自己这一睡,睡了很久吗?虎子不由得感到恐惧。
但感觉着彭先生的手掌依旧坚实有力,他才是把疑问暂时放了下来。一阵困意席卷,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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