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愣了下,冷笑起来:“说吧,就听你说说看。*******$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冷汗沁湿了背后的衣衫,木绮罗轻咬下唇,缓缓开口道:“陛下,义兴郡王虽然因为生母卑微,一向并非受人关注,跟邵王或者其他郡王相比,他就是可有可无的人。但是就为了这样一位孙儿,您却纡尊降贵,夜访此处,足以见得在您的心目中,义兴郡王并非是等闲的存在,不是吗?”
“三郎确实荒唐,可他随军出征、火烧墩城,却也是个勇猛之辈。再加上这次得胜归来,朕原本以为他会借邀功之机,重提娶你为妻的旧话,可他竟然跟朕签下军令状,要求回到陇右道治理河道…这些事情都太令朕感到意外了。”武皇帝右手托腮,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朕年逾古稀,自视阅人无数,最明白的便是人心,可这个孩子总是能够推翻朕给予他的评价…或许假以时日,他能够成为皇族中的顶梁支柱呢。”
“可是…”绮罗笑了下:“陛下也很清楚,他是匹不好驯服的烈马,不是吗?”
“大胆!”侍立一旁的嬷嬷大声怒斥,皇帝抬了下手,示意她退下:“有意思,你敢将朕的孙儿比作畜生,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啊?”“仆眼下就当自己是死人了,请陛下休恼。”绮罗又磕了个头,继续说道:“义兴郡王容颜如花,可性情似火,仆在西域游商多年,见价值连城的极品良驹,却总是要耗费数年驯养,才能够为人所驱使,并非对郡王不敬,可他就像是那些驰骋荒原的烈马。却是永远也驯服不了的。您可以囚禁他,可以侮辱他,可以砍掉他的头颅,剥皮抽骨…但依旧得不到他心甘情愿的驯服。”
武皇帝犹豫了下,如果再年轻十岁,她此刻一定会拍案而起。咆哮着世间唯我独尊,不能够为所用者,就失去了存留世间的意义…可毕竟她现在已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了,再是一代雄主,也开始萌生了对儿孙的眷恋,这些年最困扰她的。就是夜半梦回,总能在黑暗中见到那些血淋淋的孩子——她的孩子们,曾经为了雄途谋略而牺牲掉的孩子们,如今成了她最大的心魔…
等候半晌没有听见回应,绮罗心情稍微有些紧张。还是不徐不缓的继续道:“仆虽不才,但是却是陛下手中的一个筹码,倘若陛下运用得当,便可以利用仆驱使义兴郡王行事,既然您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的成为您想要令他成为的人,又何必非要逼他玉碎瓦全呢?陛下,您杀了仆,不过就是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易,可如果留着仆,兴许能够为您带来更大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武皇帝看着她,又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突兀又尖锐,不要说刀架脖子上的绮罗了,就连那些服侍她多年的老嬷嬷们都心惊胆颤,面无人色。好半天,女皇的心情终于平复,她扶着自己的胸口,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木绮罗:“好家伙。你还真是个商道中人,做买卖做到朕的面前来了?!”
“世间攘攘,无非利往,请陛下恕罪。”绮罗低下头去。
撑着龙头拐杖,皇帝在左右搀扶下艰难的站起身来,她毕竟已经上了岁数,这番说话令她筋疲力尽,面露疲态,慢慢走到绮罗面前,她用拐杖敲打着女子的肩膀,冷冷的说道:“若是在早几年,朕既不会到这里来见你,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上,自然会有人将你解决干净…可是朕如今笃信佛祖,自然愿意慈悲为怀,倘若你真的有你所说的那般效用,那朕倒是可以令你多活几日。但是,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不要自诩聪慧便自以为是,这长安城不是什么瑰丽之地,这是阿鼻地狱啊…”
将这群女人送出似锦居,看着她们跟随皇帝微服出巡的车辇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绮罗转身想要走回去,却不禁膝盖发软,若不是跟在身后的金枝换忙来搀扶,就差点跌倒在地上:“你怎么样啊?!要不要紧?!那真的是皇帝…”“没事的,金枝姐,我是跪得太久了。”绮罗连忙打断她,向她使了个眼色,怕叫周围的仆役听见,明日又会传的沸沸扬扬。
金枝搀着她缓缓走上楼梯,回到卧房中,绮罗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得血肉模糊,嘴唇上也隐隐尝出血腥,她坐在床边,将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重新梳理,对在房中准备帮她梳洗的金枝视若罔闻。
看着坐在床边脸色恍惚,眼神空洞的木绮罗,金枝轻轻叹了口气,在铜盆中摆好手巾,拿过来给她擦脸,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单独面对自己最大的仇人呢?你怎么隐藏自己的仇恨?又怎么隐藏怒火?倘若让皇帝知道了你的身世…”“只要想活下去,你就没有做不了的事情。”绮罗接过手巾,面无表情的抬头看她:“姐姐,你知道皇帝对我说什么的时候,我最害怕吗?”“是要杀了你?!还是威胁你?!”
她轻轻摇摇头:“她跟我说起她曾经最疼爱的儿子,娶了一位平民女子,而如今看到我,就会让她想起那个女人…”“这有什么好怕的?”金枝疑惑的偏着脑袋:“怕是因为义兴郡王的关系,才让皇帝有这种感觉吧?”“不…她说她的儿子宁可被她赶回封地,不许进京,也执着的娶那女子为妻,最终令她失去了儿子,而且是永远的…”绮罗紧紧攥着手巾,表情扭曲,让她原本遍布火伤的面孔更加狰狞。金枝吓坏了,跪下来抓着她的膝盖轻轻摇晃:“你怎么了?这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她所说的那个女人,那个舍弃她最终横遭身死的儿子….”绮罗狞笑着,空洞的眼神不知看向何处:“…那就是我的父母啊!是她亲手将他们置于死地,却将所有的错处都归结在我母妃的身上!…金枝,我会夺走她所有的一切,不论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让她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掠夺!什么才叫做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