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欢看着满地撕成碎片的布料,心下悲戚,暗自苦笑。
她从未想过要效仿古人忍气吞声,三从四德。楚墨殇亦从未将她看做柔弱女子,好好怜惜。就连他们之间的欢爱,也向来都是出言相伤,至死方休的模样。
秋水服侍她穿好衣物,二人便走出了钦安殿。
今晚的月色甚好,整个皇宫都如同披了一件银白色的轻纱一般,惹人情迷。
霍承欢心中苦闷,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一会儿。
她屏退了一众宫婢,连秋水也没让跟着。行走至一处凉亭,她停了下来,顺便吩咐打杂的小太监去取了一壶酒来。
独自一人,饮酒对月,淋漓憨醉,直至天明时分。
“娘娘,娘娘……娘娘快醒醒,出大事了……”
霍承欢醉卧在石桌上,虽听闻秋水的一阵吵闹,却并不想动。迷迷糊糊的道:“出大事?出什么大事?除了林婉回京,还能出什么大事?”
秋水脸色哀痛,心中纵然不忍告诉霍承欢残忍的事实,但还是道:“娘娘,老爷入狱了!”
秋水的话,令霍承欢犹如五雷封顶般骤然清醒。
入狱?为何会入狱?是谁胆敢将她的阿爹入狱?
可这楚国上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秋水本以为霍承欢听到消息,定会像昨日一般,前去与皇上理论,却只听到她撕心裂肺般的大笑几声。
终于,霍承欢受不住了,她跌坐了下来,目光呆滞。一行清泪,沿着眼角静静的流淌。
她霍承欢自认聪明,却何其痴傻。
她一直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就算被他误会,他也总有一日会明白她的苦心,可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在做梦。
梦醒了,便什么都是了。
“娘娘,娘娘,您不要吓秋水啊!娘娘……”
“本宫没事。”她说。可语气中的悲凉,却显示着她此刻的失望,后悔!
“娘娘,您不去找皇上问清楚为何要关押老爷吗?”
霍承欢冷笑。“他既然已经决心要对付霍家,对付阿爹,就算阿爹没有错,那也是错的。就算我此刻去找他评理,也不过是再像昨日一般,吃他一回闭门羹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打探清楚,再想办法替阿爹脱罪。”
她起身,踉踉跄跄的朝昭阳宫走去。如今除了自己,除了萧哥哥,她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想当年她初来楚国,自认为何其幸运。不但有个对她集万千宠爱的爹,可以令她肆意妄为。还有护她如亲人般的结拜哥哥曲靖萧,为她遮风挡雨。更意外结识了与前世男友一模一样的楚墨殇,从拾爱情。
而如今,一切都已远去。若她知晓有今时今日,她定然不会选择今日这一条路……
只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秋水战战兢兢的跟在身后,不敢平添任何言语。
此时的霍承欢,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刺猬,任何的声响,都会令她竖起尖锐的铠甲。这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令她不复当年的眉飞色舞,也不再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女。
她是楚国的皇后,即便是受万人唾骂,也要坚守这份职责所在。
在这个时候,霍承欢还能想到国家大义,她不知是该笑自己傻,还是笑自己心胸宽广。
回到昭阳宫内,霍承欢立即命人前去调查事情的前因后果,又命夏草替她换装。
看着铜镜内的自己,依旧明艳动人,可那惨白的脸色,却在提醒她明艳的背后,也依旧藏不住脆弱。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林婉为何那么喜欢变脸演戏。
如今的她,也需要靠这身荣装来掩饰自己的憔悴了。
她命秋水前去宫门口守着,只要曲大人入宫,便请他务必前来昭阳宫一趟。心中焦急,便阻止了秋水,干脆亲自前去宫门守着。
秋水犹豫。“娘娘,这怕是不妥吧!万一传到了皇上的耳中,只怕……”
“那又如何?本宫亲自前去迎接,不是更替她林婉脸上添光吗?”
秋水想说自己所说的不是这个,便见霍承欢本来言辞栗色的神情,骤然失落。
“不这般,他怎会轻易见我?”
秋水不语,可心中却替霍承欢难过痛心,眼中亦是平添了伤感之色。
果然,消息很快便传入了御书房。厚重的房门当住了四溢的怒火,只是听闻里面传来一阵瓷器破裂的刺耳声。
良久之后,才听里面传来压抑的沉闷声。“摆驾德午门。”
他是想在第二道宫门,将她拦截下来,可到底是去晚了些。
彼时的霍承欢一身大红凤袍裹身,外面则披着当年楚墨殇冒死给她猎来的白狐大麾。红白相称,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愈加显得她气势逼人。
她站在宫墙之上,明媚的眸子此刻却变的凌厉,双眼如炬的望着眼前一片开阔的视野。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之大。她还以为,她的世界里只有抬首的那小小的四方天。心中涌上一抹哀痛,向往着缓缓向前移去……
这样,是不是就能看的更远?拥抱的更多?
秋水担心的拉住了她的衣袂。
霍承欢没有回头,她再也不想回头了。背后的一切,令她多看一眼,心中的痛意便会加深一点。
她胆怯了。
是的,她承认!而这还不是最坏的,林婉的归来,预示着她的痛苦磨难才刚刚来临。所以,她只想趁现在,再好好的呼吸一次。
她拍了拍秋水的手臂,安抚她自己不会有事的。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怎么舍得因为一个林婉而死。她还有阿爹的养育之恩没有报答,还有整个霍家靠她支撑,她怎么能因为一个楚墨殇而自断生路,也断了霍家的生路。
她缓缓的一跃宫墙之上,清风袭来,令她宽大的衣袍在清冽的冷风中飘飘荡荡,远看就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一般,灼人目光。而那倾斜的身姿,以及她眼中的那抹渴望,令她好似几欲一跃而下,去拥抱那早已不再属于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