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身子一颤,头又低了几分。凌昊然看着她,终于明白了方才她为何疏远自己。她刚被掳到北夷时还给了他一封信,信上写满了思念,他就说,当时她尚且如此思念自己,过去了三个月怎么会疏远自己!
她原来是北夷人,是拓跋雄的妹妹,他杀父仇人的妹妹!他相信她之前是不知道的,他也相信她不愿相信这件事情。这三个月来,他很想她。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躺在冰凉的床上,总是会想起她言笑晏晏地缩在被窝里对他说“天凉我帮你暖床”,想起她美好的睡颜。尽管她在那封信上说拓跋雄对她很好,但他还是怕,害怕会有人对她不利,怕她有危险。
直到刚才见到她,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她很好,看脸还胖了些,那一刻他舒了一口气。他到她身边,可她却疏远了他。他想带她回去,那些北夷人说什么?公主?他分隔了三个月想念了三个月的妻子竟然是北夷的公主,他杀父仇人的亲妹妹!
凌昊然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哀凉。他宁愿相信她喜欢上了拓跋雄也不愿相信他们是兄妹!在他心里,她与为父报仇同样重要,可如今,他要怎么办?
依然坚持杀了拓跋雄报仇?
不,他不能。他不能不顾及她的感受。
不杀?放了拓跋雄此仇从此勾销?
更不能!那是他的杀父仇人,更是觊觎崇义大好江山的豺狼!
“昊然……”感觉到他的情绪,君兰终于抬起头看向了他。然而,叫出他的名字她却不知接下去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求他放下仇恨?她知道这不可能。如果是她,她也不会放过仇人。可他毕竟是她哥哥,虽然才刚见三个月,但他对她的好她都知道。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凌昊然杀死?不,她做不到!
两个人静静地对望,看似深情,但他们之间的无奈、为难、痛苦,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体会。许久,君兰眨了眨干涩酸痛的双眼,而凌昊然,缓缓地站起身来,君兰一把抓住他飞扬的袍角,望着他的双眼里委屈、不舍、伤心,凌昊然扯了扯唇角,“我想,我们或许应该好好想想。”
“昊然!”看着那一角紫色衣袍从手中脱离,君兰哽咽着叫道,道那道身影却并没有停下。“呕……”她想起身去追,那股熟悉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一个侍女忙过来扶她,“公主,该喝药了。”
“昊然!”君兰推开扶她的侍女,低喃:“我怀孕了。”
她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但是,她看到那个身影停顿了,然,只是一顿,只有一顿,他再次挪动了脚步。君兰的泪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的往下流。昊然,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回到军营,凌昊然进了大帐便没有出来过,息影息音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里都装满了无奈。他们是跟着一起去了北夷的,谁知道到了才知道她是北夷的公主。天知道,他们也很难接受啊,他们都是自幼便跟着凌昊然的,他如今的心情,他们可以理解h凌昊然把自己关在了大帐里。
自从北夷回来,他就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士兵送来的饭菜一下也没动。息影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闪身离开了。
罗靖文走进大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摸索着点着了灯,看着好友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今天他没有跟着一起去,但是他刚才也已经听息影讲了一遍,这样的结果,他也很意外。“昊然,来吃点东西吧。”
凌昊然沉默了半晌,吐出两个没温度的字:“不饿。”
是不饿还是没胃口不想吃?罗靖文再次叹了一口气,“你的身子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还是君兰的,是我们这三十万大军的。你身子出了问题,她就不会担心?将士们就不会担心?她回来了,就不伤心难过?”
“她不会回来了,不会。”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来?她说了?”看着他心灰意冷失魂落魄的样子,罗靖文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声调也高了不少。
“如果我一直坚持报仇,你觉得她会怎么做!”凌昊然回过身大声吼道。是的,如果他一定要报仇,她会为了他而抛弃至亲吗?
罗靖文皱了皱眉,岔开话题:“她怀孕了,你就不去看看吗?”
“什,什么?”凌昊然显然没反应过来。他走的快,但息影是个反射弧长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凌昊然已经走出好远了,但君兰那句极失落的“我怀孕了”轻飘飘飘进他耳中时,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人又愣在了当地。
“息影说她怀孕了。你舍得不去看她?”
凌昊然沉默了,他舍得从此不见她吗?他做不到。罗靖文将饭菜摆好,拍拍桌子,“来,先吃点儿东西,有力气随你折腾,我才不管你。”凌昊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下开始吃饭。罗靖文就在旁边看着,直到他吃完才收拾碗筷,“我说,到底应该怎么做,想清楚。”说完,见他点了点头,罗靖文又嘟囔了一句才出去。而凌昊然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修长的手指按摩着太阳穴。到底要怎么做?他这一想,想了整整一夜,终于,天亮时他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