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有三个时辰晚宴就要开始的时候,秋霜正检查各个流程是否有所纰漏,突然有个粉装宫女慌慌忙忙地向她跑过來,在秋霜耳边小声说道:“秋霜姐姐,你快到前面看一下,有人说你安排的坐席顺序不对!”
“我安排的坐席顺序不对?!”秋霜皱了下眉头,说道,“那个人是谁,怎么说的?”
在描述那个人的时候,宫女脸色一红,略有羞怯地说道:“嗯,是一位模样很俊俏的公子哥儿,真的很俊,虽然沒有咱们皇上帅气,可也是一表人才,让人看了过目不忘。特别是那个人的眼睛,就像天上最黑的星星一般,璀璨而夺目,承载了……”
“说重点!”秋霜实在受不了宫女花痴的模样和语气,不悦地打断了她,说道,“如果你只是想表达这个人有多帅气的话,那么关于他长相的描述都可以省略了!”
被人点破了心事,宫女讪讪一笑,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看衣着很简单,就是一袭简单的月牙色长袍。但是这个人气质儒雅,谈吐不俗,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感觉像是一个文士。”
“哼,一个孤芳自赏的文士也敢兑我的安排说三道四!?”秋霜看眼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便决定去会一会这位“有所见地”的书生,看他到底能说出什么來!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过紧张,秋霜的神经绷得很紧,现在突然冒出一个人來触碰自己的底线,便让她所有压抑的火气都窜了出來,一改平日里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更像是一个比冬雪还要冷酷的打手。
“听说,是你在怀疑我的坐席安排了?”
听到娇俏的声音,清风公子旋过身子,一双笑目淡淡地看着秋霜。虽然此人的确气质不俗,身形高挑,一双黑眸像是两枚能够将人吸引住的旋涡,但是秋霜能够看得出,这个男人的笑意未达眼底。对这种虚情假意的男人,秋霜一向都沒有什么好感,所以在第一次看到清风的时候,语气不好,态度更是差到可以。
上下打量着秋霜,清风虽然淡笑而语,但是那刻薄的话音与其形象一点都不相符,让刚刚还对他抱有幻想的小宫女瞬时碎了所有的期待。
“你便是这晚宴的总管?真沒想到如此重要的晚宴,竟然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那出现这些纰漏,也难怪了。”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秋霜柳眉一竖,语气不善地盯着清风,声音中暗含杀气,“如果你觉得我们哪里做的不够好,那么欢迎批评指正。可是如果只是沒事找事的话,那么就抱歉了,我们忙的很,沒时间陪您在这里玩游戏!”
秋霜的话很不客气,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们也听了刚刚清风说的话,自然对他也沒什么好脸色,大家同仇敌忾地站在一边,冷目看着清风,就等这家伙再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好一同将他扔出去。
清风公子淡淡笑了下,双手负在身后,声音淡然,但是眼底的戏谑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言语如此不逊,难道这便是大国的待客之道吗?”
“何谓待客之道?当然是要有客才值得我们接待。可偏偏浑水摸鱼的家伙太多,胸里有两滴墨水就喜欢说三道四,但是追问具体的时候,就百般搪塞。你说对这样的人,还需要待客之道吗!”秋霜说的很不客气,声声字字都在指责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暗想着如果这个男人识相的话,就赶快自己离开,不要留下來碍眼。
可是很显然,秋霜高估了这个男人。清风先生非但沒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满是兴味地看着秋霜,双臂环胸说道:“姑娘说的这种人,的确很讨人厌。明明学识不够,还非要承担重任,难为了自己,也让旁观者看了不舒服,不吐不快。好心提点提点,却被当做恶言,丝毫都不虚心接受。你说这样的人,算不算是达是肿脸充胖子呢?”
秋霜听了这话,气得直磨牙。她当然听得出这个男人在嘲讽自己,如果她有时间的话,肯定要与之周旋一番,看看谁才的浪得虚名的那个。可是现在时期非常,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监督,沒时间耗在这里,便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说道:“你刚刚不是说坐序有误吗?到底哪里出错了,请直说吧。”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总算肯听一听别的建议了?”清风先生微微挑着眉头,而后说道,“按照九州志第十八卷第一百三十一条,皇宫盛宴需要先君,后臣,再接身份显赫之士。至于后宫皇后、妃嫔,都要坐在偏席之上。可你们为何将皇后娘娘的座次安排到与君同席,在臣之前?”
“原來你提的是这点!”秋霜哼了一声,神情不屑地说道,“想來你是在深山呆得太久了,不了解世事了吧。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不仅是因为我们娘娘貌美,更是因为娘娘曾经与皇上出入生死,共创天下。皇上尊享荣耀,也愿意与娘娘共享天下,坐序一事,根本无可指责。倒是你,不知道哪里來的毛头小子,不了解事实,还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不仅耽误别人的时间,也招人厌烦!”
秋霜说完这话,带着身后的人转身便要走。
“皇上如此做,也许是一时兴起,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可是你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不应该尽到自己的义务,提点皇上吗?现在表面上看着平和,但却让皇上落下昏君之名,难道这就是你们为人臣子的职责?”
脚步顿了下,秋霜回头瞥了清风先生一眼,倨傲地说道:“我们娘娘当得起这些,所以不需要任何解释!”语毕,秋霜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秋霜离开的那瞬,清风先生看到她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神色。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呢?带着一丝骄傲,又有一丝鄙视,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同时对自己毫不知情极尽可能的鄙然。这样的女子,还真是……不可爱。
***
左向风作为被邀请者,坐在一侧晚宴的角落里,看着精彩纷呈的歌舞,总是提不起兴趣。虽然身边也有人热络地与自己客套,但是左向风怕自己的身份吓着这些文质彬彬的人,便沉默寡言,几次下來,便也沒有人再理会他,只剩下左向风自己闷头喝酒。
眼神在今晚最为夺目的女人身边徘徊,却总是看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见不到冬雪的身影,左向风的心更烦闷,便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不知道为何,今日的左向风有一种很慌乱的感觉,心一直悬着,总是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不喜欢这样悬而未决,便趁着众人欢笑之际,起身离开座位,想去寻找冬雪。
可是走了一半,左向风觉得自己不应该给冬雪惹麻烦,她今日是最忙的时候,就算找到她了,冬雪也沒工夫搭理自己,如此的话,何必惹她心烦呢?
轻轻叹息了一声,左向风觉得自己是真不适合这样的场合,也不想回到酒席之上,便在花园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仰目看着天上璀璨的繁星。
清风徐徐,左向风靠在栏杆上有些昏昏欲睡,但是突然传來的一阵熟悉的声音,让他立刻睁大了双眼。
“冬雪。”
正从此处匆匆而过的冬雪愣了下,而后不敢置信地回过身,看着月色下模糊的徐少卿,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在这一刻,冬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悬在半空中,看着自己与对面的男人,就像是在看着别人的一幕幕。
双手攥了攥,冬雪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向冬雪靠近了几步,徐少卿淡笑说道:“我受到皇族的邀请而來。在來之前,我就想着能否在这里看到你,沒想到真让我碰上了。”
指尖慢慢变得冰冷,冬雪看着徐少卿,问道:“到底是谁,给你送的请柬?”
闻言,徐少卿从怀中取出张红色的请柬,说道:“是张力仁张大人派人送來的。我与他曾经是同僚,关系亲厚。张大人一直想说服我,让我重新回朝为官,造福百姓。可是时过境迁,我现在的心已不在此,此次來都城,只是为了见一见老友而已。”
“那……你沒有带着你的妻子同來吗?”
“我此次离乡也沒多长时间,便让她在老家等着我回去。”
等着你回去……
曾经的冬雪,也希望自己能够做徐少卿背后的女人,为了他,自己可以放下刀剑,甘心做个平凡的女子。可是空等多年,徐少卿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而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如果早些知道结果是这样的,当初还会那样执着这份感情吗?
记得当初第一次在皇宫中看到徐少卿时,冬雪暗暗吃了一惊,沒想到此生还能与他重逢。但是看着徐少卿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冬雪不想上前相认,说不出來是因为什么,只是将自己的身影躲在暗处,静静地等他离开。
自那之后,冬雪不自觉的会将目光落在这个男人身上,听到他的名字时也会暗暗记在心里,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一颗芳心就落在了徐少卿的身上,一停,便是多年。
后來徐少卿被辞归乡,冬雪也一直记挂着他,想着待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回到临县,看一看他。只是冬雪习惯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來,在她与徐少卿重逢的时候,用冷漠伪装着自己,说各种冰冷的话,在试探对方的同时,也在狠狠划着自己的心,让双方都鲜血淋淋。
直到冬雪看到徐少卿的妻子,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疼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甚至后來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了黑瓦寨,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既然徐少卿已经成亲,那自己只能断了念想,将这份从未见过光日的感情深深埋葬,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有时候冬雪也会觉得惋惜,此生唯一喜欢过的人,甚至不知道曾经有个姑娘,默默的喜欢着他,这是不是也挺悲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