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将那罐子放入箱中,南郭敏儿吹了声口哨,心情似乎还不错的样子,打开折伞先走了出去。感觉到身后的两个人还沒有动作,南郭敏儿回过头,那虚渺透彻的银线,扰乱了她干净的目光,沉淀下些许的惆怅和……寂寥?
石头微微皱了下眉,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这个一贯古灵精怪的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寂寥的神态?
“怎么还愣在那?再不走,小心我改变主意了!”
垂下眼睫,石头撑起油纸伞,带着小西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众人赶到杜府的时候,发现这里面安安静静的,下人规矩地站在左右,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根本不像那丫头所描述得那般惊心动魄。不过在转过一个院子之后,那里面的情况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五个女人急得团团转,紧闭的房门中,时不时传出女子凄惨痛苦的叫声。來回的丫鬟手中捧着一盆盆血水,各个神态焦急。在众人之中,有一名二八年华的姑娘,身材高挑,模样出尘,一直很冷静,还不断地安慰着身边的人。在南郭敏儿等人进入之后,骤然投射过來一道冷凝的目光,如同乍暖还寒时的冰凌,冷澈心扉。
“梅香,孙婆子人呢?怎么沒來?”
“奴婢……奴婢沒请到孙婆子。但是奴婢在路上碰到了这位南郭姑娘。南郭姑娘可是医术了得,一样能够救得了姨娘的!”梅香忙闪过身,将吊儿郎当的南郭敏儿请到中间,神态恭谨。
美眸上下打量着年轻的南郭敏儿,女子露出明显的怀疑神色,而后看着梅香,问道:“既然是远客上门,哪里有让客人沾染产血的?先将客人安排在亚安小筑里,待这里的事情处置得差不多之后,我在亲自陪客人小酌一番。”
南郭敏儿面含浅笑,同样打量着对面的姑娘,暗想这姑娘还真是不简单,明明是信不过自己,却说得如此有情有义,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來。不过她南郭敏儿可不喜欢这些虚伪的客套。既然他们不愿意明着说,那就交给她來好了。
“看來人家不需要我们來帮忙呢。也好,省着我劳心劳力,还沒好处拿。哎,这年头啊,真是想做好人都沒有机会呢。哦,你们也不用派人送我了,我听里面那个人的中气渐衰,估计挺不了办个时辰了,你们还是快点准备后事吧。是一大一小,别记错了哦!”说着,南郭敏儿转身便作势要走。
“姑娘等等!”
梅香忙拽住她的衣袖,而后看着杜馨华焦急地说道:“小姐,这位的确是奴婢请來的大夫!因为孙婆子的地址被奴婢弄丢了,又來不及回來再问个地址,便将这姑娘给带回來了。不管怎么说,这事都是奴婢粗心大意,您想如何处办奴婢都可以,但是请您先给姨娘看看吧!”
“你这小蹄子,真是越來越粗心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能丢?”杜馨华拧紧了眉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这來路不明的人你也敢用,万一是大娘那边派來的人呢?本來安全无虞,也会被他们说成有性命危险。”
“可是现在真沒有别的办法了!与其在这里干等,还不如找个机会试一下!奴婢看那几个人,倒的确非比寻常,不如放手一试!”
杜馨华垂眉沉思了一番,耳中听着房内不断传來的痛苦哀嚎,别无他法之下,也只得让南郭敏儿先行进去应急了。
“石头哥,咱们不用进去帮帮敏儿姐吗?”看着南郭敏儿一个人进了房间,小西不由回头看着石头,小声地问道。
“那里是府中内院,咱们进去不合适。便先在这里等着她吧。”
听到那边的对话,杜馨华侧头凝视,便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不由愣了下。随即发现自己的失礼,忙垂下目光,同时脚步轻移,走向了石头。
柔柔俯身一拜,杜馨华声若黄莺地问道:“敢问公子是与那姑娘一同而來的吗?”
双目看了看杜馨华,石头拱手说道:“正是。”
“呵,小女杜馨华,是这杜府中的大小姐,刚刚走得匆忙,还不知道恩人的姓名,还请公子告知一二。”
“这个……你还是待她出來的时候亲自问她吧。那家伙的脾气可古怪,如果我们说得不对,她可是要发脾气的。”
杜馨华掩唇而笑,说道:“名字罢了,难道还有秘密不成?看來公子与那姑娘也不甚熟稔,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这话说的对,我与她的确不熟。”
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杜馨华抬头直视着石头,直白地说道:“原來如此。那公子的姓名呢,可方便透露?”
“我叫石头。”
笑容微微变了颜色,杜馨华声音微冷地说道:“公子气质儒雅,就算不想告诉我真名,也可想个体面些的假名吧。如此推诿,当真是不将我杜馨华放在眼中吗!”
小西见杜馨华发怒了,便替石头辩解道:“石头哥哥生了病,当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了。你这样说一个病人,也不合适吧。”
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小西,又看了看石头,杜馨华只是淡淡地说道:“原來如此,那是小女逾矩了。”而后,便踱回院中,与众人等在门外。
瞧杜馨华安静的侧面,小西有些莫名地看着石头,问道:“她这是生气了吗?”
“我如何知道,”石头无谓地笑道,“人的心思最难猜,花时间去琢磨那些根本琢磨不透的东西,还不如好好背你的心法。今日我交给你的东西,可背熟了吗?”
闻言,小西垮下脸來,眼神左右飘忽,哼哼唧唧地说道:“嗯……算是吧。”
冷眸不时瞟向石头那边,杜馨华的眼神中,盛着一股冷意。
梅香正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着,并沒有发现杜馨华的异样,口中还念念叨叨着,请求上天保佑。
“梅香,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们的?”
梅香以为大小姐还在忧虑这些人的來历,便如实回道:“奴婢是在一处废宅遇到他们的。那位南郭姑娘行为古怪,來为姨娘接生也不要钱,只要新生小主子的第一滴眼泪。奴婢觉得,这个女人虽然看着奇奇怪怪的,但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因为奴婢看到南郭姑娘在煮雨!那手法,与逸到先生一样呢!所以南郭姑娘定然也是有些本事的。”
杜馨华似乎很不想提起逸到,便挥手打断了她,又问道:“与南郭姑娘随行的那位公子呢?他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这……除了模样太过俊俏之外,奴婢还真沒看出哪里不妥。”梅香脸色红了红,有些羞赧地说道,“那公子,当真是奴婢见到过,最俊俏的公子哥儿了呢!”
看着梅香春心荡漾的模样,杜馨华皱了皱眉,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就听到房间内传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來。
众人当即面露喜色,纷纷上前,不住地探头张望着。
沒多会儿功夫,大门从内打开,南郭敏儿用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轻淡地说道:“是个儿子,你们可以进去看看了。”
“天、天啊,竟然是个小公子!”
“这下咱们东院可真是扬眉吐气了,看大夫人日后还如何敢欺凌咱们!”
“是啊!是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迈进房内,而南郭敏儿则神情冷傲地独自走出來。
看着向自己越走越近的南郭敏儿,石头收敛起笑意,沉声问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那个孩子。”南郭敏儿冷漠地勾着嘴角,说道,“又一个无辜的生命降落在这种勾心斗角的地方,就算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日后也会让尔虞我诈侵染心灵,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之中。你说,如果刚刚我直接掐死他,是不是也算是帮了他呢?”
对南郭敏儿突然冒出的怪异想法,石头心中微诧,而后有些担忧。或许是习惯了这个女人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此刻落寞的模样,倒让石头心生一丝不忍。
“各人有命,你操着什么心。我看你也累了,咱们还是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好了。你现在想吃些什么?”
“我现在沒胃口,还不想吃东西。不过,是时候离开这里了。高门府第果然都是一个样子,让人看着就压抑!”随手将脏污的布巾扔到一边,南郭敏儿深深吐出口气,抬步离开。
“姑娘,稍等!”
一道柔美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离去,纷纷转身看着后面的女子,心中起了各样的心思。
在种种注视中,杜馨华缓步走向众人,露出得体而高贵的笑容,声音甜美而不失得体地说道:“府中姨娘能够母子平安,多亏了姑娘的鼎力相助,杜府对姑娘真是感激不尽!作为回报,希望姑娘一行人能够在府中小住几日,让我们也有报答姑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