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欢声笑语,开始往城西的石梁路行进,偶尔有玩闹的孩子们把鞭炮丢入人群,然后被段湘四扯着嗓门吓开。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安静,只有众人的影子在手上灯笼的照应下摇曳。
“嗖!嗖!嗖!嗖!”无数支箭羽从黑暗中直射向了周哲一群人,前一刻,还在欢声笑语,后一刻,箭矢射入身体的声音便传来了。
“噗嗤,噗嗤!”
“保护周哲”林小二没管多少支箭,直接扑向周哲,大喊出声。而周哲,则是一把抱起苗小萌。下一刻,钻心的疼痛从后背传来。他重箭了,哪怕他身怀绝技,哪怕他身负灵阵任旧是血肉之躯。
“啊!保护帮主。”詹棋丽的手下大喊,只是他们保护的目标,是詹棋丽。
“给老子出来。”段湘四怒吼,他眼前一片是灯笼落地后的火焰,看不清更前方。
“把灯都灭了,到暗处去。”索鄂下意识的想起,灯下黑。他们自己在亮处就是活靶子,而且看不清黑暗中埋伏了多少人,在哪里埋伏。
“吼!!!”林小毛一声怒吼,几乎震破苍穹。通人性的林小毛也知道,此刻求援是它该做的事。
墙角边,周哲脸色惨白,不单单是因为箭,因为这一刻,他调动不起一丝一毫的灵力。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着洞穿背后直至前胸的箭矢显然与寻常箭矢不太一样,除了破阵矢,又会是什么?难怪以他目前的肉体和蛛丝内寸起不到一丁点防护作用,敌人,有备而来。
“周哥,你要不要紧?”看着周哲的鲜血自箭矢的血槽流出,林小二不知所措。
“不要说话,坚守待援。”周哲虚弱的说完,下一刻,冰冷的杀机瞬间覆盖他的全身。可惜,他无法动弹,更不能移动分毫。
“嘣!”一声弓弦响动。魏蓝射出一箭后往周哲身旁跑。
“叮!”箭矢在空中碰撞,擦出一点火星,映照出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轮廓。随后又隐没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魏蓝扫了一眼周哲中箭的位置,大声喊道:“你护着他。我来对付弓箭手。敢在老子眼前射箭。他妈的。”
暗处的弓箭手似乎知道魏蓝是个劲敌,不再射箭,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蓬弩箭。凭借着柔化肌肉的灵活,索鄂成功躲闪,段湘四只能打出手印硬碰硬,花赞的身侧尽是阴阳符文带起的冲击波同样硬扛,而苏道三长枪舞的密不透风,拨开的箭矢打的叮叮作响。詹棋丽有她的天赋在,并不惧怕,但是他的手下,死伤惨重。
詹棋丽对手下喊道:“不用管我,你们躲好。”
林小二背上插了不少箭矢,好在没有破阵矢,此刻他双眼如电,愤怒而焦急,一只手握锤,一只手一根根的拔出箭矢,带出一溜溜鲜血。
“吼!”再次聚起力气的林小毛又是一声震天怒吼。
“嗖!”一支箭矢借着巨吼从黑暗中直扑林小二的眉心。
“周哥小心!”得亏是林小二,根本不把自己安危放在眼里,而是看到黑光的一瞬间直接扑向了周哲,否则这一箭,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你他妈不要吼了。花赞你他妈给老子躲到林小二身后去别再用阴阳符文。”魏蓝两句你特么瞬间震住了场面,吼声能掩藏弓弦松开的声音,而阴阳符文的爆碎会影响视觉,长于箭道的魏蓝太明白了。
落地的灯笼在渐渐熄灭,只有苗小萌的大鲤鱼灯笼还在燃烧,空气似乎都在凝固,没有人敢妄动,只剩下沉闷的呼吸声。
“biu!”远处的烟花在此刻缓慢升空。
“嘭!”一声爆碎的声音同时划开了天幕的黑暗。
“嘣!”弓弦响动,而下一刻
“叮!”魏蓝再次射落了对方从黑暗里射来的箭矢。打落的箭矢飞跌出去,落在了地上,周哲循声望去,又是一支破阵矢。
“嗖嗖嗖嗖!”又是一波弩箭飞来。
“噗嗤,噗嗤!”借着火光,周哲看到,索鄂中箭了,段湘四,也中箭了,而且,弩手应该是调整了位置,没有人的防护是无死角的。
“都靠墙站。”周哲虚弱,但还是喊出了声。
“biu!”远处,烟花再次缓慢升空。
于此同时弩箭先至。目标直至魏蓝。
“他妈的。”魏蓝骂了一声。加速朝墙壁跑去,随后两脚踏在墙壁上,以倒立的姿态飞在空中。
“嘣”烟花的爆炸音传来。掩盖了弓弦的响动,但是同样的
“叮!”空中的魏蓝射出的箭矢再次击中黑暗中射来的一箭,而下一刻,远处黑暗,噗嗤一声,箭矢入体的声音和闷哼声同样传来。
而魏蓝,从容落地。她在空中借着烟花的爆碎微光察觉了位置,同发两箭,无一落把!箭术如此,神乎其技。
埋伏的弓箭手受伤了,总算,安全了一些,安静了没多久。
黑暗中,一抹红光不断闪现,惨叫声此起彼伏,远处,有节奏的步调传来,援军到了。
周哲长吁一口气,众人同样长吁一口气。
下一刻,一声黑衣刀不沾血的辛追已经出现在周哲身边,林小二身后的花赞虽知道这是辛追,还是感觉瞬间心跳的骤停,这样的速度,这样的突然出现,可怕的实力。
“伤到哪了?”辛追担忧的声音传来。
魏蓝先开口说道“不是要害。”
然后她突然想真正的加入进周哲的小群体,第一支破阵矢就是冲着周哲的要害去的,他为了保护苗小萌,却是后背中箭,没伤及要害,第二支,是朝着林小二的眉心去的,若不是林小二为了保护周哲林小二也得死,她不知道寻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他们,也许,这便便是家人吧!又或者,真正值得信赖的战友兄弟。
辛追查探了伤口,感激的看了魏蓝一眼,她目力极佳,若不是魏蓝出手压制了潜在暗处的弓手,她绝对没有足够的时间赶过来。
“那个弓手呢?死了么?”周哲虚弱的问道。
辛追说道“不要说了,被人接应走了,我担心你们这边的情况,没去追。”
周哲点头,看着魏蓝捡起一支支的破阵矢。不用追,答案不言而喻,又有谁有这么多破阵矢,和破灵破甲的弩箭?但是这些,都不能作为证据,破阵矢能花重金买到,破灵破甲的弩箭就更不用说了。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露面,想必那些弩手,不过是雇的一些亡命之徒,即使留了活口,恐怕也不顶什么用。
真的干净,周哲愈发感慨天宇阁的不简单,而下一刻,他突然呆住了,辛追在这,谁去保护颜辅城?再一想。
不用去了,这么久的时间,颜辅城该说的,都被鬼魅伎俩给问出来了,没必要去了。悬空山有离魂香这种东西,其他门派也不是吃素的。大盛的京城,此刻在他眼里像个筛子。
若不是吃痛,周哲此刻真想拍着手,称赞天宇阁的手段,玩的干净,玩的漂亮。
他原本以为,一切不泄密的情况下,等着于德水和刘茂盛把罪证拿到手,京城先把他们明正典刑,而那边同时动手便皆大欢喜,但是还是可能被察觉了。而且先下手为强,并且差一点点,就真的要了他的命。
“周兄弟?”禁军巡逻的人到了,军官一眼便认出了周哲,随后下意识的喊出了声。
“关西海,真的巧居然是你,今天可让你看到我这狼狈样。”周哲惨笑,然后挥挥手。关西海靠了过来“不要大声说话,把我和这几个随从抬去天书,用布把我脸盖上。你们几个该哭,就哭。”
“哇啦!侯爷你死的好惨啊!”段湘四捂着箭伤,一脸血泪,堪称影帝级表演,反而是其他众人略显尴尬。不过即使不哭,那神情也是愤恨不已,这也就足够了。
詹棋丽一路默默流泪都不知道怎么到的天书门,她的手下不是重伤,便是已经过了气,她的前路,一片雾霭。
出了这么大的事,封城是肯定的了,灯节的第一天,当街刺杀朝廷命官,这是大事,皇宫的门开了,派出了黄却去到天书门查探。大街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们依稀记得,上一次,也是周哲,这一次,他会死么?
第二天,流言开始传播,有声有色,什么版本都有,当然也有人看见,周哲是被抬进天书门,脸上盖了白布的。
“周哲死了?”别说四大派,马执事听了这个传言都不信,那么个人精就这么死了,肯定不会的。
“你亲眼看到他闭气了?”黄引问身上包着绷带的那名弓手。
弓手虚弱的回道“我射中了一箭,自背后贯穿前胸,后面拖了很久,应该死了。”
“我不要应该,或许,也许这些不确定的答案。告诉我,死,还是没死。”黄引有些疯癫的问这名弓手,他真的在崩溃的边缘。
弓手显然是害怕了“死,肯定死了,破阵矢,谁能扛得住那一箭之威?”
“死了!哈哈哈哈!不管你是不是和我天宇阁过不去,哈哈哈哈!你还不是死了。”黄引笑的畅快,而周哲,正享受着陈醉和辛追的药膏待遇。
陈元厚很气,坐在一旁一言不发,林小二在门外,看着跪在廊檐下的几个门下,虎视眈眈。
“元厚,你准备怎么做?”孙国柱问气哼哼的陈元厚。
“还能怎么做,连根拔起。”陈元厚丝毫不掩盖杀气,到这个程度,就是不死不休。
“明~疼,疼,疼,明正典刑。”周哲被动到了伤口,疼的直哼哼。辛追只能给一个抱歉的眼神,其他人,直翻白眼,就这?
“也好!不过一定要当我的灯芯。”吕一彪狠狠的说道,在京城,还是在晚上出了事,他能不愤懑?
“你能不能不那么渗人。”潘倚风白了吕一彪一眼,吕一彪顿时泄气。然后就听潘倚风继续说道“明正典刑,怎么个明正典刑,这都打到脸上来了,以后咱天书门的招牌还要不要挂了?他天宇阁算个什么东西,即使是四大派又怎么样,老陈你使什么眼色,肉吃多了中风了?孙国柱你给句话,你要说咱们就这么算了,我现在就去把天书门的牌匾取下来当劈柴烧了。以后我也不来了,竟是这些不着调的事,商量商量商量。”
潘倚风这次是真开启了群喷模式,孙国柱和老陈被说的无言以对,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潘倚风的声音,声音好听,但没一句好言辞。
“师娘,您消消气。”杨觉一头黑线倒了杯水奉上,潘倚风一言不发,坐下,脸朝外。虽说她不会真的把天书的门匾给烧了,但气话就是表明态度。
陈元厚终于开口了,“周哲,你派出去查证的罪证够么?还有,你这诈死回门是想做什么?”
周哲披上上衣开口“恐怕不够,光西山派和临西城的驻军证词,顶多把天宇阁雇佣杀手的事坐实,但还罪不至灭派。而且昨天夜里的事,并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天宇阁动的手,虽然明眼人一看便知。”
是的!确实是一看便知,大明大亮的破阵矢还粘着周哲的血迹就丢在一边。还有数根弩箭,和被魏蓝射落的破阵矢以及一些散修的尸体都在门外放着,可是服不了众,你天书死一个弟子就要灭人家一派,你以为天书无敌天下?
周哲继续说到“原本我打算先去找三位勋戚谈话,逼他们在开衙的时候去告天宇阁侵吞他们的矿场,再用刘茂盛和于德水带回来的罪证形成舆情压制并且制裁天宇阁,而河西,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算是先斩后奏了。我顶多惹得一身骚。而且原本即使黄引他们不知道我找颜辅城问了什么,现在估计也应该知道了。我实际,也不在暗处了,只是心照不宣。”
李九阳明白了,周哲这是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叹息道“但是现在这事情出了,若是真的动手便是大盛的意思了,你不想令大盛担上不教而诛的恶名是么?哎!你的心希望父皇也许能明白吧!”
一声叹气大家都明白,事情变复杂了,众人恨黄引差点要了周哲的命,更恨他手段的高超,这个时间点,卡的太好了。
陈元厚死死的盯着周哲“诈死还没回答。”
潘倚风一个白眼“老陈你讲话就不能好好讲?”老婆大人发话了,陈元厚尴尬的摸摸鼻子,等着周哲的发言。
“现在,黄引他们已经心生警觉,若是消息传入河西,整个天宇阁就动起来了,对于劳师远征的飞剑山庄和那一万禁军有害无益,本来我还打算寻个由头过去,然后把京城的事情甩给大师兄。”周哲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这里只有麻烦各位长辈了。我现在带人去河西。”
陈醉恼了“小师弟,你不要命啦!你现在这个伤弄不好还是要丢性命的,而且若不修养,到时候好伤了根本就迟了。你若不想日后天天咳嗽,阴雨天伤痛发作你就去。”随后给辛追使了个眼色,她知道,辛追肯定不同意。
周哲无语,辛追懂了陈醉的眼神,随后看着周哲,你要去我就死给你看的眼神。
“你就在这里养伤,面壁思过。”孙国柱面无表情的开口了,众人闭口不言,掌门发话,怎么都得听着。而下一句让周哲和辛追对孙国柱有了新的认识,天书不是软柿子,天书的掌门更不是,而且动起刀子来,快准狠。“李九阳你去找四大派谈判,就说此次事件,只针对天宇阁,哪个插手,便是和天书门为敌。”顿了一下“至于利益干系,等周哲伤好了,再去找他们谈。”
潘倚风问道“那京城的黄引,黄云翼怎么办?”陈元厚终于嫌弃老婆话多,小声说了一句:“就你话多。”
孙国柱继续说到“潘倚风,焦大军,吕一彪,袁缘,方芳,杨觉。”被点到名的人纷纷起身,孙国柱最后的声音不大,但是杀气足以让大盛任何一个门派抖三抖“剿灭他们。”
辛追开口“算我一个。”
林小二在门口也喊道“我也去。”
门外跪着的詹棋丽索鄂和段湘四也纷纷请战,无论真心实意,还是表明心迹都要表态,哪怕坐在廊檐下的花赞。
孙国柱看了辛追,林小二和外面的众人淡淡说道“这是我天书家事,不劳诸位。你们要报仇,是你们自己的事。”周哲此刻仿佛第一次感觉到天书的强大和骄傲,哪怕是去报仇,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和天书一起,只能以自己的名义,这种骄傲还带着古板和自矜。
周哲身为天书弟子当然不好说你们都去吧这种话。只能说道“你们几个都陪我面壁思过。”
孙国柱看了一眼周哲,没再说什么,然后走出了大厅。
其余人,自也是各自去准备接下来的战斗,大厅里,只剩下不能动手的几人。周哲扭头问陈元厚“掌门师伯这是去哪?”
陈元厚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周哲“你事情办砸了,掌门师伯去皇宫替你擦屁股,禁军是你随便调的么?还好知道用酒把关西海灌醉,否则连带着他也跟着你不好过。要知道,陛下虽然宽宏,虽然信任我天书,但他也是一国之君。”
这点,周哲必须得承认,自己做的,确实是过线了,哪怕是为了大盛的安慰着想,可越界,毕竟是越界。只是可惜的说道“棋差一招,怎么他们就发现了呢?”
“他们不一定事先就发现了。”陈元厚说道“若是事先就发现了,第一时间肯定是回山门,并且联络其他门派许以好处,先稳住局势。只要山门不倒,一切都有的商量。举个例子,曾经有个人,每次在孩子过生日时都吓唬他,后来,每次到了生日这天,这个孩子都惶惶不可终日,哪怕没有人吓唬他,也没有危险,但他依然恐惧。黄引就是这样的孩子,一直在做事,他的神经崩的太紧了,一有风吹草动他便立马惊醒,你把颜辅城的墙给砸了,他便是怀疑了。”
陈元厚不用再说了,周哲明白了,肯定是这里出了毛病,否则惶惶不可终日的黄引和黄云翼不会做如此事情铤而走险,也许在他们的思维里,只要把周哲干掉,他们就睡的踏实了。可他们怎能料到,周哲下手那么黑,已经让手下去掏他们的老巢了,而不单单是调查。而且,灯节会上的偶遇,恐怕不是偶然,而是确定目标了。
“爹,你说的那个孩子,好像是我吧!”陈醉一脸不高兴,“举个例子都举不对,一个词惊弓之鸟便好,或者千日做贼,做贼心虚。”
陈元厚的意思,周哲明白,一个父亲给女儿道歉罢了,只是太肉麻的,说不出口。只能给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希望自己以后能给他们创造出个机会吧!不过无论如何,意思他是明白了,并不是自己泄密做事不周全,而是漏算了走在钢丝线上人的心里,他们其实离崩溃,只是一线之隔而已,自己动了钢丝,他们怕查出什么来,铤而走险了。